江阴的晨雾还未散尽。
郑森已站在票号二楼的窗前,手里捏着来自南京的谕旨。
米白色的宣纸上,“江南巡盐御史”六个朱字透着刺眼的红,仿佛能闻到南京城脂粉与权谋混合的气息。
“公子,这头衔来得正是时候。”
李寄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手里捧着的盐引账册上,淮安三成的份额被红笔圈了又圈。
郑森轻笑一声,指尖划过谕旨上马士英的钤印。
他早料到这位内阁首辅会妥协——左良玉的大军压境,南京城里的衮衮诸公急需有人整顿盐务、筹足军饷,稳住东南。
只是没想到,马士英竟舍得将淮安盐引的督查权交他,还送上“巡盐御史”这顶官帽。
“正名”二字,在这个讲究名分的时代重逾千斤。
此前李寄主持的“盐引换漕粮”虽在暗中运转,却总被地方官以“私相授受”刁难。
如今有了这道谕旨,握着监察盐务的尚方宝剑,那些盘在盐务里的蛀虫,再想伸手就得担着被弹劾的风险。
“让甘辉备船,去淮安。”
郑森将谕旨折好塞进锦囊。
“盐场的老把头、盐商们认的是朝廷的监察印信,咱们得让他们看看,这巡盐御史的关防是真的。”
李寄应声时,指尖在账册上“两淮盐场年产三百万引”那行字上顿了顿。
他想起继父临终前说的,万历年间盐税曾占国库三成,可如今大半都流进了像张捷这样的税吏腰包。
“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些‘浮引’?”李寄忽然问。
所谓“浮引”,是官商勾结多领的盐引,每引能凭空赚三两银子,却是压在盐丁身上的重负,更是朝廷盐税的大窟窿。
郑森望着江面上郑氏商船的白帆,声音里带着冷意:
“查。借着巡盐御史的监察之权,查个水落石出。”
“南京要军饷,我就让他们把吞进去的吐出来——用浮引折算军饷,马士英想必乐意得很。”
三日后,淮安盐场的晒盐滩上。
几十个盐丁蹲在滩涂边,手里的铁铲锈得快成了废铁,看见官服就往盐堆后缩。
“都起来吧。”
郑森让甘辉分发新铸的铁铲,铲刃在阳光下泛着团钢法特有的青光。
“从今日起,每晒一石盐,加两升口粮。这是我督查盐务的第一道令,郑氏票号作保。”
盐丁们面面相觑,年长的王把头颤巍巍地问:
“官爷,您是......”
他的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盐渍,去年就是他被打断了腿,至今走路还一瘸一拐。
“江南巡盐御史,郑森。”
李寄递过刻着“巡盐御史衙门”的木牌,上面还拴着串铜钱。
“凭这牌子去镇上票号领粮,若有克扣,直接到巡盐御史行辕告官。”
王把头捏着木牌,忽然老泪纵横。
他晒了四十年盐,从万历爷到弘光帝,换过七任盐官,还是头回见管盐的官爷给盐丁发口粮、撑腰。
郑森看着盐丁们重新拿起铁铲,忽然想起《明史·食货志》里“两淮盐利甲天下”的记载。
“李寄,”郑森低声道,“把各场的浮引数目造册,咱们去会会那些盐商。”
淮安最大的盐商汪家府邸,此刻正乱成一团。
汪老爷捧着郑森送来的帖子,手指在“江南巡盐御史郑”几个字上抖个不停。
他家库房里堆着的五千引浮引,要是被巡盐御史查实弹劾,足够让马士英砍三次脑袋。
“爹,要不......跑吧?”
儿子汪少东家穿着蜀锦长衫,腰间的玉佩是用盐税买的,此刻却冰凉刺骨。
汪老爷狠狠瞪了他一眼:
“往哪跑?左良玉的兵在安庆,清军快到徐州,天下之大,哪还有咱们的容身地?”
“巡盐御史掌着弹劾大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见过的郑芝龙,那位海盗出身的福建总兵,也是用商船和刀枪,在乱世里杀出条活路。
“备厚礼,去见郑御史。”
汪老爷咬咬牙。
“把浮引都清出来,就说愿捐给朝廷充军饷,求御史大人网开一面。”
郑森在汪府见到那五千引浮引的账册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汪老板,”郑森将账册推回去,“浮引抵军饷可以,但我有三个督查条件。”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一,盐场的盐丁月钱由票号代发,我派专人督查;”
“二,各场的仓廪须接受巡盐御史衙门核查,杜绝虚报;”
“三,每引盐抽两文钱建义仓,账目按月报我衙门。”
汪老爷的脸瞬间白了。
这三条看似温和,实则借着督查之权,断了盐商盘剥盐丁、虚报产量的路。
可看着郑森身后甘辉腰间的刀,想起巡盐御史弹劾的威力,他只能点头。
比起左良玉“劫富济贫”的名声,这位郑御史已经算仁慈了。
消息传回江阴时,徐府的算盘珠子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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