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暗笑,眼底飞快掠过一抹讥诮:连纯元的“莞”字都嫌碍眼了,倒不知哪个字能合了他的心意。她竟忘了礼数,径直打断:“皇上且慢!”话音落下才敛衽福身,鬓边的素色水仙步摇钗微微晃动,语气却带着几分笃定,“臣妾以为,这‘莞’字是万万改动不得。当年姐姐在世时,亲手绣过一方‘莞露含香’的丝帕,如今此物不就是被珍藏在养心殿暖阁中么?她常对臣妾说‘此字如露,清润无垢,最合君子之好’,如今若贸然改了,便是拂逆姐姐生前心意,皇上亦是君子,九泉之下,姐姐怕是难安。”
她抬眸时眼底已凝了层浅湿,垂首时泪几欲滴落,字字都缠着纯元的影子:“臣妾还记得,那年御花园琼花盛开,姐姐着月白衫子立于花下,皇上亲口赞她‘莞尔一笑,可醉春风’,后来封钮祜禄妹妹为莞常在,也是皇上说要留住这抹清艳。钮祜禄氏初入宫时,皇上不也说她眉眼间有五分像姐姐么,又赞其莞尔一笑的模样甚美才沿用此字?如今骤然改去封号,是要否认当年对姐姐的心意,还是要伤了钮祜禄氏与皇上的这点初心?”
话锋陡然一转,她已换了副温和神色,福身时裙摆扫过金砖的声响轻得几乎不闻:“再者,抬旗赐姓已是逾矩,过继皇子更是动摇国本。前朝诸臣本就暗存非议,私下早有“废妃复宠已乱宫闱,今又屡破规制,恐开后宫干政之嫌”的私议。若再贸然改封号,便是三重破例。大臣们定会联名进谏,先斥“废妃复位已违祖制,再改封号更无章法”,再引“本朝自开国以来,无废妃复封后另赐新号之例”,最后叩请“皇上若执意如此,便请先废祖宗家法”。届时,皇上准,则坐实“徇私乱政”之名,寒了满朝文武之心;不准,则是自打颜面,显见得对钮祜禄氏的恩宠不过是一时兴起,反让她沦为后宫笑柄、前朝谈资。更有甚者,宗室诸王或将借“皇上轻慢祖制”为由,暗生异心,届时内有后宫非议,外有朝臣施压、宗室窥伺,皇上这龙椅,坐得还能安稳吗?更别提太后丧仪未满百日,此时为钮祜禄氏另拟新号,朝野定会说皇上重私情轻孝道,寒了宗室之心。臣妾劝皇上三思,既是顾念钮祜禄妹妹,便该留住这承载着皇上初心与姐姐遗愿的‘莞’字,才是两全之策。”
她一番话,既抬出纯元生前言行与皇帝旧语锁死退路,又以朝规孝道筑牢防线,绵密得无半分可钻的缝隙,偏语气始终恭谨,仿佛全是为皇帝与纯元着想。
“…甚好…”皇帝颔首,眸中紧绷的戾气渐散,抬手便握住宜修的手。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微凉的玉环,语气里添了几分真切的暖意:“纯元有你这个贤惠的妹妹,是她的福气,亦是朕的福气。”
宜修垂眸凝睇,唇间漾开一痕极淡的笑意,睫羽轻颤着遮去眼底寒芒,那笑意薄得如檐角初融的霜花,触风便要消散。指尖沾到皇帝掌心暖意时,腕间肌肤却凉得似浸过寒潭,她眸光沉凝如深水。原来深夜泪水中浸着的从不是岁月细纹,而是是皇权碾过的沟壑,是步步为营的伤痕。
她忽然彻悟,自己这一辈子原来是借着纯元亲妹的名分才得以立足后位,就连帝王片刻温存都要攀附着姐姐的影子。可纵是将泪腺熬干,既熨不平君恩裹挟的褶皱,也留不住被深宫吞噬的芳华。倒不如勘透这虚假圆满,她是乌拉那拉氏的皇后,不是纯元的附庸。指尖悄然收劲,凉意从骨血里漫上来,却让心头多了几分清醒的决绝。
皇帝喉间滚出一声烦闷的叹息,终是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无奈:“罢了,就依你所言,复封莞妃便是。”他指尖扫过案上明黄宣纸,话锋一转,添了几分考量:“至于别的,朕决定用半幅皇后仪仗迎莞妃回宫,朕记得永寿宫还空着,正好安置她。只是这地方年久失修,还需着人尽快修葺妥当。”说罢,抬手抓起那张写着“熹”字的宣纸,狠狠团成一团,朝殿角掷去。
“其实就算是用整幅皇后仪仗去迎莞妃妹妹回宫的话臣妾也断不会有怨言!毕竟一切以龙胎要紧,皇上您说是么?”宜修深深冲皇帝一福身,礼数完备挑不出一丝错,皇帝便觉得有些赧然,忙吩咐宜修道:“罢了…半幅皇后仪仗去迎一个妃子实在有些不妥,即使她腹中怀有龙裔也不该如此僭越!”
“皇上圣明。”宜修敛衽一礼,声线温润如浸过蜜的温茶,却字字藏着绵密考量,“齐妃妹妹伺候皇上已逾二十载,晨昏定省从无半分懈怠,素日勤谨本分,论侍君之心,不比臣妾半分逊色。如今莞妃尚能复封回宫,荣宠加身,齐妃妹妹却仍居旧位,未免显得皇上厚此薄彼。”
她抬眸时眼底盛着几分恳切,话锋顺势转至子嗣:“三阿哥早已成年,在外颇有贤名,虽心思纯澈了些,却是个孝顺温厚的好孩子。皇上素来重视皇子颜面,若母妃位分低微,难免让外人非议三阿哥不受重视,既寒了皇子之心,也有损皇家体面。依臣妾之见,不如晋封齐妃为贵妃,既全了皇上二十载的恩宠,也给三阿哥挣足了脸面,于情于理,皆是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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