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满腹疑虑转身,来时的路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脚下的碎石多是青灰色的页岩,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磨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玉佩,那温润的触感依旧,像揣着一块暖玉,但内里那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却滞涩得厉害,仿佛被一层浸了水的棉絮紧紧裹住,怎么也透不出气来。更让我心惊的是,玉佩表面的云纹似乎变了模样,指尖划过那些沟壑时,竟感到几分硌手的粗糙,像是一夜之间蒙了层砂。
绕过墨竹林时,竹叶上的夜露被风摇落,打在颈间凉丝丝的。月光透过叶隙筛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碎银,我踩着那些光影往主道走,脚步放得极缓,衣袖下的手却悄悄攥紧了。大殿方向传来隐约的人声,那是庆功宴还未散场,可我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像坠了铅,周遭的热闹反而衬得这夜色愈发诡异——那名杂役死时圆睁的双眼,此刻仿佛就嵌在暗处的竹节上,直勾勾地盯着我。
穿过长廊时,月光在朱红的廊柱上流淌,像泼了层融化的白银。我贴着廊柱根走,尽量避开那些光亮,耳尖却捕捉着广场上的喧闹:猜拳声、笑骂声、酒杯碰撞的脆响,还有谁在高声唱着灵溪宗的老歌。可这些声音一到耳畔就变了味,像是隔着一层水听,模糊又失真。胸口的玉佩渐渐凉了下去,却不是彻底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微弱的震颤,像垂死之人最后的脉搏。我忽然想起那名杂役脖颈上的血字,暗红色的,边缘带着诡异的毛刺,竟和此刻玉佩的震颤频率隐隐相合。
偏僻的小径两旁长满了酸枣丛,枝桠勾住我的衣袍,拉出几道细碎的口子。穿过灌木丛时,叶片上的倒刺刮得手背生疼,腥甜的草木气涌进鼻腔,混合着泥土的湿腥。直到那片荒废的墓地出现在眼前,连虫鸣都消失了——这里的石碑大多断成了几截,青灰色的石面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老藤,藤蔓上的吸盘紧紧扒着石头,像无数只枯瘦的手指。空气中飘着一股腐叶和湿土混合的气息,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类似陈年骨殖的腥味。
我蹲下身时,膝盖撞上一块松动的石片,发出“咚”的闷响。拨开枯叶的瞬间,一片苍白的布料露了出来——又是一名杂役,他的灰色衣袍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瘀痕。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缩成了一个黑点,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拳头,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脖颈上的血字和之前那名杂役一模一样,暗红色的笔画微微凸起,摸上去竟有些发烫,像是刚刺上去不久。
指尖探向他胸口时,摸到的是一片僵硬的冰凉,连最后一点余温都散了。可伤口处太奇怪了——没有预想中的血污,只有一片干涸的暗褐色,像被人用烙铁烫过,边缘还残留着几道扭曲的纹路,细看去竟像是某种符咒的边角。我取出玉符贴上,那符纸刚接触到他的皮肤,就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可还没等我看清纹路,青光“噗”地一声灭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的烛火。
我猛地抽回手,玉符的边缘已经焦黑,带着一股烧毛发的焦味。指腹蹭过那焦黑的地方,竟有些黏手——这不是普通的术法,而是能吞噬灵力的邪术,比自爆要阴毒得多。
墓地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的,撞得耳膜发疼。风卷着枯叶滚过石碑,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背后踮着脚走路。我低头看向那具尸体,发现他的手指蜷曲着,指缝里露出一点黄纸的边角。我用指甲一点点把他的手指撬开,那张残破的符纸才露了出来——纸张薄脆得像枯叶,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上面的墨迹却黑得发亮,“幽冥”两个字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笔画收尾处都拖着一道钩子似的长尾,像是要钻进人的眼睛里。
幽冥渊的封印……我后背突然冒起一层冷汗。净化封印时,我明明感受到那股幽冥之力已经溃散,可血溪宗的人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难道他们早就布好了局,就等着我耗尽灵力的这一刻?
背后的汗毛突然炸了起来,像是有冰锥从后颈刺进来。我猛地转身,只见墓地的阴影里飘出几道黑影,黑袍在风里绷得笔直,下摆扫过地面的枯叶,发出“哗啦”的声响。最前面的黑袍人站定了,兜帽下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嘴角咧开的弧度像把淬了毒的刀。
“白小纯,你果然来了。”他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又冷又涩,还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我后背贴紧了身后的断碑,冰凉的石面透过衣袍渗进来,让我打了个寒颤。袖中的手飞快地把那张“幽冥”符纸藏进内袋,指尖却摸到了一片潮湿——不知何时,手心已经全是冷汗。《灵溪诀》在丹田内缓缓运转,可平时温顺的灵力此刻却像凝固的猪油,怎么也调动不起来。胸口的玉佩彻底凉了下去,像块普通的石头,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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