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牢房阴冷潮湿,墙壁上青苔斑驳,散发着经年累月的霉味。苏明远蜷坐在稻草堆上,透过狭小的铁窗凝视着外面的世界。三日来,他被关押在此,等待县令张大人的审讯。心中那股初时的愤慨已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种宁静如深潭之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涌动。他想起宗族聚会上族人们复杂的眼神,想起苏世德族长最后那句话,想起门外那些等待审判的漫长时光。生平第一次,他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个体在庞大制度面前的渺小与无力。
正午时分,牢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与平日里差役们急促粗重的步伐截然不同。苏明远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色僧袍的身影缓缓走来。
这是一位中年僧人,面容清癯,双目深邃如古井,似乎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他的步履从容不迫,每一步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超脱世俗的宁静。
阿弥陀佛。僧人在牢房外合掌行礼,声音如钟磬般醇厚,贫僧法号明一,云游至此,听闻这里关押着一位因为民请命而下狱的读书人,特来一见。
苏明远起身回礼:大师客气了,在下苏明远。只是一介布衣,何劳大师挂怀?
明一和尚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有慈悲,又有一种看透世事的睿智:施主太过谦逊了。能在这乱世中坚持正义,已属难得。贫僧游历四方,见过太多明哲保身之辈,像施主这样的人,实在稀少。
他在牢房外的石阶上盘腿而坐,姿态从容如在自家庭院:不知施主可愿与贫僧谈谈?这冬日午后,正好消遣时光。
苏明远心中一动,这位僧人给他的感觉很特别,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说教,而是一种平等的交流态度。他也在稻草上坐下,与明一隔着铁栏相对。
大师从何方而来?苏明远问道。
贫僧从京师而来,一路南下,见识了不少人情世故。明一的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芒,京师繁华,但民生凋敝;州府富庶,但吏治腐败。这一路走来,贫僧看到了太多的不平事。
他的话语平静如水,但苏明远却从中听出了深深的忧虑:施主因为见义勇为而身陷囹圄,这在贫僧看来,恰恰说明了当今世道的颠倒。
大师见多识广,可知朝堂之上的情形如何?苏明远忍不住问道。这是他一直想了解的问题,身处偏远县城,对朝廷政事知之甚少。
明一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施主想知道什么?
民生疾苦,朝廷可有察觉?变法改制,可有希望?苏明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也有一丝不安。
明一缓缓摇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悯:施主啊,你太年轻了。朝堂之上,党争激烈,各派为了私利争斗不休。至于民生疾苦...他苦笑一声,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又怎会真正关心百姓的死活?
这番话如当头棒喝,让苏明远感到一阵心寒。他在现代时虽然也知道古代政治的黑暗,但当亲耳听到这位游历四方的僧人的见证时,内心的冲击还是巨大的。
那么,大师认为,这世道还有救吗?苏明远的声音有些颤抖。
明一深深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无尽的慈悲:施主问的是世道,还是人心?
这个反问让苏明远愣住了。他仔细思索着这两者的区别,渐渐明白了明一的深意。
世道由人心构成,人心善则世道清明,人心恶则世道昏暗。明一继续说道,贫僧云游多年,见过无数善恶,深知人心之复杂。但贫僧也相信,只要还有像施主这样的人存在,这世道就还有希望。
可是,苏明远苦涩地笑了笑,像我这样的人,在强大的制度面前又能做什么呢?只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明一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施主能有此觉悟,说明已经开始真正理解这个世道了。但施主可知,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请大师开示。苏明远虚心求教。
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一时的胜负,而在于坚持。明一的声音变得庄严起来,水滴石穿,不是水的力量大,而是坚持的时间长。施主今日的行为,看似失败,实则已在无数人心中种下了正义的种子。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贫僧游历多地,常听百姓谈论那些敢于为民请命的官员和读书人。他们的名字或许会被遗忘,但他们的精神却会一代代传承下去。这就是真正的力量。
苏明远听着明一的话,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种暖流不是来自外界的安慰,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共鸣。
大师,您说得对。苏明远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即使前路艰险,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明一满意地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施主也要明白,坚持不等于鲁莽。真正的智者,知道何时进,何时退,何时说,何时默。
这句话让苏明远陷入深思。确实,他这次的行为虽然出于正义,但在策略上确实有些欠考虑。如果能够更加谨慎一些,或许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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