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撕裂夜幕,如惊雷滚过宣政街的青石板。
那一骑玄甲自皇城方向疾驰而来,甲叶在火光中翻飞如墨鳞,身后拖着长长的烟尘与血痕。
他手中高举的黄绫在风中猎猎作响,金线绣边映着焰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圣旨——!”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喘息都凝滞了。
苏晚晴站在马车顶端,寒风吹乱她的发丝,她却纹丝不动,目光如刀,死死盯着那道奔袭而来的身影。
谢云书盘膝于车厢内,七根银针仍在耳后微微震颤,他闭着眼,指尖轻搭琴匣,唇角渗出一丝血迹——方才那一曲《破阵乐》强行牵引万民心脉共振,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与气血。
可他还不能倒。
那玄甲骑士终于冲至人群前端,战马嘶鸣人立而起,溅起尘土飞扬。
燕北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文书,声音沙哑却如铁锤砸落:
“陛下口谕:着查天机阁,涉事者,不论品阶,皆下狱候审!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全场死寂。
一秒,两秒……仿佛时间被冻结。
随即,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轰然炸响!
百姓们哭喊着、跳跃着、相互拥抱,有人跪地叩首,有人撕开衣襟露出胸前刻着的亲人名讳,嚎啕大哭:“我爹啊!你听见了吗?朝廷认了!不是天灾!是人祸啊!”
官兵们手中的兵器纷纷坠地,哐当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望着周承业,眼神里再无敬畏,只剩悲悯与憎恶。
那个曾一手遮天的权臣,此刻面如死灰,瘫坐在地,嘴唇哆嗦,反复念叨:“我只是奉命……我只是奉命……”
苏晚晴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她缓步走下马车,接过燕北辰手中圣旨。
触手尚温——墨迹未干,火漆犹软,甚至能嗅到一丝龙涎香的气息。
这是从御前直接誊录、加盖玉玺后即刻送出的真诏,快得连伪造都来不及模仿。
她转身,将伪诏一把夺过,迎风展开。
“你们看!”她厉声喝道,“这道所谓‘天子诏书’,用的是半年前废止的印玺编号,骑缝章错位三分,绢帛质地粗糙,连宫中粗使太监都不会用!这就是你们效忠的‘圣意’?!”
她冷笑一声,抬手一扬,将伪诏投入早已备好的火盆。
火焰腾地窜起三尺高,映红半条长街。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焦黑的残纸上竟显出四个扭曲的大字——欺君者死!
那是她早让陶明珰用特制药水写下的隐字,遇火即现。
周承业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怖,仿佛看见鬼魅降临。
“你……你怎么可能……”
“我怎么不可能?”苏晚晴打断他,声音冷如霜刃,“你扣押刑部搜查令,焚毁账册,买通钦天监谎报星象,甚至敢私改圣旨构陷忠良。可你忘了——”她指向身侧马车,“这个人,活下来了。而我,把他的记忆,酿成了你们逃不掉的酒。”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轻促的马蹄声。
少年周小舟牵着一匹湿漉漉的老马走来,背上扛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边缘还缠着海藻与贝壳。
他满脸泥污,眼中却闪着倔强的光。
“苏姑娘!”他扑通跪下,“这是我爹……用命换回来的东西。沉船底下藏了二十年,他说,一定要交到谢家后人手里。”
苏晚晴接过铁匣,手指微颤。
她认得这锁扣上的鹰羽纹——谢家军旧物。
她当众开启。
泛黄的绢帛缓缓展开,上面是先帝亲笔所书,朱砂为印,力透纸背:
“若天机干政,谢氏可持此卷入宫直谏。江山托付忠良,不容奸佞窃据。”
全场再度寂静。
这不是赦令,不是恩典,而是一份被尘封的授权——一份允许谢家在国危之时,越过百官、直面君王的最高信物。
苏晚晴缓缓转身,面向皇城方向,声音不高,却穿透喧嚣,字字如钉:
“我们不要恩准。”
“我们要归还。”
“归还被窃走的岁月,归还被污蔑的忠魂,归还这片江山本来的模样!”
百姓齐声应和,呼声如潮,震动宫墙。
就在这万众沸腾之际,马车内,谢云书缓缓睁开眼。
他倚在车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额角冷汗涔涔而下,七根银针已自行脱落。
体力几近枯竭,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根宁折不弯的竹。
他望向宫门。
火光映照下的巍峨城楼,一道身影静立于阴影深处。
那人未着龙袍,未戴冕冠,却自有威压如渊。
他负手而立,目光穿越人群,落在那辆染血的马车上,落在那个曾被他亲手埋葬的姓氏之上。
谢云书瞳孔微缩。
那一瞬,天地无声。
也等着他,回头。
谢云书倚在染血的马车边缘,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边碎发。
七根银针早已自行脱落,耳后穴位隐隐渗出血丝,那是强行催动心脉共振留下的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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