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刚…跟人领了个证。”她顿了顿,目光终于收回来,落在小丽瞬间血色尽褪、苍白如纸的脸上。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加深了些,扭曲的纹路里浸透了一种看透世事、甚至带着自毁快意的悲凉,“出来,总得有个落脚的地儿,不是么?”
她往前凑近小丽,压低了声音,冰冷的、带着淡淡铁锈味的气息喷在小丽的耳廓上,“放心,不是随便找的。人家…有来头。”那“来头”二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他爹,是县教育局的…张副局长。”
轰隆!
这名字像一个炸雷,在小丽的脑海里轰然爆开!
教育局张副局长!
那个签署命令查封补习班、砸毁油印机、间接将张建军老师逼得吞下钢板最终吐血的罪魁祸首之一!王芳嫁给了他儿子?为了能提前离开这高墙?仅仅为了一个所谓的“落脚的地儿”?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小丽所有的理智堤坝。
“不行!芳姐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小丽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带着绝望的哭腔,“你这是把自己卖了!卖给那个畜生?为了他爹?为了…这算什么落脚?!”她语无伦次,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眼前王芳那身刺眼的白纱变得一片模糊。
“卖?”王芳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喉咙里滚出几声短促、神经质的轻笑,肩膀随之微微耸动,那笑声干涩空洞,听得人脊背发凉,“小丽,我的好妹妹…”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黯淡的眼睛里倏地射出两道锐利如淬毒刀锋般的冷光,狠狠刺向小丽,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你以为我这条腿,”她重重地拍了一下冰冷的金属假肢,发出沉闷的金属回响,“值几个钱?我这个人,又值几个钱?!”
话音未落,她猛地弯下腰,用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粗暴地一把掀开了那破烂的婚纱裙摆!
“啊!”小丽倒抽一口冷气,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婚纱之下,王芳那条假肢的大腿连接处,靠近腰侧的位置,赫然用几道宽宽的、磨得有些发毛的透明胶带,紧紧绑着一本厚厚的、簇新的书!蓝绿色的封皮崭新而倔强,上面印着几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烫金英文大字——“TOEFL Vocabulary”(托福词汇)。
书本的边缘已经被磨损得微微卷曲起毛,显然被这样贴身捆绑、日夜紧贴着皮肤和假肢金属已有不短的时间。知识的重量,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方式,紧紧贴着她残缺的肢体,成为她身体沉默而坚韧的一部分。
“看见了吗?”
王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下的疯狂,她伸出缠着纱布的手指,用力戳了戳那本托福书硬挺的封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敲打在灵魂上的鼓点,“这才是我要的‘落脚的地儿’!我王芳,就是爬,”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来,带着铁锈和血的味道,“也要爬到能看懂这书上每一个字的地方去!这身破布…”她低下头,极度嫌恶地用两根手指捻起身上劣质婚纱的一角,狠狠地扯了扯,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秽物,“还有那个瘸子…不过是张他妈的通关文牒!懂吗?!”
那“通关文牒”四个字,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和自轻自贱的决绝。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马路对面民政局门口那刺目的红双喜,眼神却穿过那红色,投向更遥远、更不可知的虚空:“他爹能把我弄出来,就能把我再送进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也能…给我弄张去南边的介绍信。这就够了。”
她重新放下裙摆,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遮住了那本用胶带绑着的托福书和冰冷的假肢,抬起头看向小丽,脸上又覆上了那种面具般的麻木,“别替我难过,不值得。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价码。”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砸在小丽心上。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民政局门口一阵骚动。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肩线垮塌的廉价黑色西装的男人,拄着一根单拐,头发用劣质发油抹得油光水滑紧贴头皮,正一瘸一拐、探头探脑地向拘留所这边张望。他脸上交织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种令人不适的、打量货品般的猥琐神情。
显然,这就是王芳口中那个“通关文牒”——张副局长的瘸腿公子。
王芳也看到了他。
她脸上那层麻木的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极其自然地抬起手,用缠着纱布的手指,轻轻整理了一下鬓边被风吹乱的几缕碎发。就在她抬手的瞬间,小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在那件劣质婚纱的胸口处,歪歪扭扭地别着一枚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褪色的白色玉兰花发卡!那是去年春天,补习班刚刚艰难起步、第一次收到家长们微薄却沉甸甸的学费时,小丽特意在集市上挑了好久才买来送给王芳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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