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奖金袋里的刀片
棉纺厂财务科那扇漆成深绿色的木门,在小艳推开时发出沉重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混合着劣质油墨、陈年账册纸张和淡淡霉味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有些昏暗,几缕阳光从高高的、蒙着灰尘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房间里排着长队,都是刚下早班的工人,等着领工资和奖金。
空气有些沉闷,夹杂着汗味和疲惫的叹息。小艳默默地排到队伍末尾,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指根处。那里,被强行撸掉戒指留下的那圈浅浅的刮痕已经结痂,但摸上去依旧能感觉到微微的凸起和麻痒,像一道无形的烙印,时刻提醒着那个屈辱的黄昏和周建国绝望的嘶吼。
“梅小艳!”终于轮到她了。出纳员是个四十多岁、戴着老花镜、脸色刻板的女人,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声音平板无波。
她从旁边一个锁着的铁皮柜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印着几个醒目的红字——“技术革新奖金”,下面还用钢笔写着“120元整”和一个潦草的签名。
看到那个信封,小艳疲惫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一丝微光。一百二十块!这是她带领维修班提前三天完成十台缝纫机大修任务,用巧思甚至不惜用上“五一牌”月经带替代断裂皮带所获得的奖励!沉甸甸的信封握在手里,那份重量似乎暂时压下了心头的苦涩。
这笔钱,或许能解周建国一点燃眉之急,哪怕只是杯水车薪,也能让他喘口气,不必再喊出“卖器官”那样绝望的话。
她小心地将信封揣进工装内袋,紧贴着胸口放好,仿佛揣着一个微弱的希望火种。刚转身准备离开财务科,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几个人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车间里出了名的“长舌妇”孙金花,旁边跟着几个平时就爱嚼舌根、看热闹的女工。
孙金花叉着腰,脸上堆着一种混合着嫉妒、贪婪和虚假热情的怪异笑容。
“哟,小艳!领奖金啦?这么大一包,鼓鼓囊囊的,得有一百多块吧?”孙金花的声音又尖又亮,瞬间吸引了财务科里所有人的目光,“啧啧,还是你有本事啊!咱们车间的大能人!”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集体意志”,“你看,你这次能提前修好机器,给厂里立了大功,咱们大家伙儿也都跟着高兴!不过呢…”她拖长了调子,眼睛像钩子一样盯着小艳鼓囊囊的口袋,“这奖金嘛,按咱们车间的老规矩,见者有份!大家伙儿平时可没少帮衬你、替你说话,对吧?这钱,是不是该拿出来,请姐妹们吃顿好的,剩下的,大家分分,沾沾喜气?也算是你小艳会做人,不忘本!”
“对!见者有份!”
“就是!不能吃独食啊小艳!”
“拿出来分分!大家乐呵乐呵!”
旁边的几个女工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小艳团团围住。
她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
小艳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口袋里的信封。
老规矩?
什么狗屁老规矩!不过是欺软怕硬、敲诈勒索的遮羞布!
她为了这笔奖金,多少个日夜泡在车间,忍受着男工的嘲讽,甚至不惜用上那种私密的物品…现在,这些人轻飘飘一句“见者有份”,就想抢走她用汗水和尊严换来的血汗钱?
“这钱,是厂里奖励我个人技术革新的。”小艳挺直了脊背,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冷静,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上孙金花那张贪婪的脸,“跟别人没关系。没什么‘见者有份’的规矩。”
“哎哟喂!听听!听听!”孙金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刚得了俩钱儿,尾巴就翘上天了?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还个人技术革新?没有咱们车间这平台,没有领导支持,没有姐妹们平时让着你,你能有今天?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
“就是!太不懂规矩了!”
“把钱交出来!”
“不交别想走!”
围着的女工们情绪被煽动起来,推搡着,叫嚷着,手指几乎要戳到小艳的脸上。有人开始动手拉扯她的工装袖子,试图去掏她口袋里的信封。
财务科其他人要么冷眼旁观,要么赶紧低头假装忙碌,没人敢出声制止。出纳员更是“啪”地一声关上了放钱的铁皮柜,锁好,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混乱中,小艳死死护住胸口的口袋,像护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和希望。推搡越来越激烈,拉扯变成了抢夺。不知是谁的手,指甲又尖又利,狠狠划过小艳护着信封的手背,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
“放手!”小艳又急又怒,猛地用力挣脱。就在她奋力一挣的瞬间——
“嘶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紧接着是“哗啦”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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