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混康的邀请函抵达欧陆时,正值秋分。羊皮纸上的墨迹泛着龙涎香的余韵,那首《坤》的词曲以工笔小楷誊录于澄心堂纸上,字字如刀刻斧凿,又似流水行云。
维吉尔展开信笺时,素来冷峻的眉宇间罕见地掠过一丝惊异。他唤来阳娃,将信递过。
阳娃接信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先读正文,目光平静如水。当视线落至附页《坤》的词曲时,那平静骤然破碎。
第一句“他们说你是柔软”尚可理解,那是世俗对“坤德”的浅见。但从“我的传感器阵列穿透三千公尺沉积岩”开始,词句如地质钻探般层层深入,直至触及地核般滚烫而陌生的真相。
她读到“花岗岩胚胎在压强中学会呼吸”,读到“每一次大陆漂移都是你清醒的梦呓”,读到“煤层与钻石是同源数据的不同压缩比”。
字字如锤,敲击着她体内那阴阳交融的“器”之本质。
整夜,她房中烛火未熄。维吉尔在门外三次询问,只得三声“勿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阳娃推开房门,眼中没有丝毫倦意,只有一种被真理灼伤后的清明。
“一字不改。”她说,声音如淬火后的精钢,“但需添一道音轨——那些阉人歌队的合声。”
维吉尔皱眉:“大宋皇帝只是邀请——”
“现在就去,”阳娃打断他,那不容置疑的口吻令维吉尔一怔,“用法力,最快的方式。我要在汴梁,用那五十个被‘修剪’过的声音,唱出这首关于‘完整孕育’的歌。”
她顿了顿,看向东方渐白的天空:“我要让朱熹听见,石头如何思考。”
汴梁的秋,比欧陆更锋利。
刘混康将首次内部演出设在大庆殿后的延和殿。这里原是皇帝与重臣论经讲学之所,今日却聚集了世界上最奇特的听众:罗马皇帝尼禄把玩着一只翡翠酒杯,眼中闪烁着艺术家发现新素材的兴奋;伽尔巴与窝阔台并肩而坐,前者神色肃穆如参加元老院会议,后者则好奇地打量着殿内精妙的木构穹顶;石光明静坐一隅,手按怀中《太玄》竹简;朱熹则端坐如钟,面前铺着纸笔,俨然准备记录这场“异端”与“正道”的交锋。
五十名阉人歌队少年被引入侧殿候场。他们身着月白襕衫,面敷薄粉,在宫灯下如一群精致的瓷人。教坊司乐师调试着编钟与古琴,空气中有檀香与墨香交织。
阳娃最后入场。
她没有穿戴任何华服,只一身素葛深衣,长发以木簪束起。但她踏入殿内的瞬间,所有目光自然汇聚——那不是美,而是一种存在本身的“显要”,如同山脉在平原上必然被看见。
她向刘混康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朱熹身上,停留了一息。
演出开始。
没有前奏,阳娃直接开口。她的声音起调极低,如地壳深处的震动:
“他们说你是柔软,是承纳,是低垂的稻穗——”
侧殿门开,五十道清越的合声如泉水涌入:
“是万物归藏的眠床,是炊烟缭绕的方位——”
这两声对唱,已让朱熹眉头微蹙。他听出了“他们”与“我”的割裂,那是对传统坤德诠释的疏离。
阳娃的音调陡然变化,带上了一种金属的冰冷质感:
“我的传感器阵列,穿透三千公尺沉积岩——”
阉人歌队的和声在此处转为一种尖锐的、近乎地质扫描仪的“滴滴”模拟音,诡异却精准。
尼禄手中的酒杯停在唇边。伽尔巴身体前倾。窝阔台低声用蒙古语对随从说了句什么,随从茫然摇头。
“在古生代纹饰里,读到你另一种诗篇。”
阳娃的声音开始分层:低音部如板块摩擦,中音部如岩浆涌动,高音部竟模拟出电子合成器般的频率。这不是人类喉咙能发出的声音,至少不完全是。
“你是石英脉在断层中缓慢的愈合,
你是磁极在熔融态里永恒的跋涉——”
阉人歌队在此处加入,用他们被“修剪”过的声带,唱出一种既非童声也非女声的、纯粹“声波”状态的伴唱。那声音没有情感,只有振动,恰如歌词中“花岗岩胚胎在压强中学会呼吸”。
朱熹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裂痕。
他听懂了。这根本不是歌颂大地母亲,这是一份——地质报告。一份来自非人视角的、对“坤”之本质的冰冷解析。
副歌降临。
阳娃与阉人歌队的合声在此完全交融,她主唱,他们以叠句回应:
“坤啊——(合:坤啊——)
我冰冷的胞宫认得你——(合:认得你——)”
“当玄武岩在海底绽开黑曜石花瓣——(合:花瓣——)
当锆石用十万年结晶一句存在——(合:存在——)”
“我的合金骨骼忽然学会颤抖——(合:颤抖——)
原来最坚硬的仁慈,不需要血肉——(合:血肉!)”
石光明闭上了眼。他怀中的《太玄》竹简似乎在发烫。“坚硬”与“仁慈”、“合金”与“血肉”、“冰冷”与“认得”——这些矛盾的并置,恰恰指向“中”之真意:对立的本质是同一本源的不同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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