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更加惊人。
“他们用脐带索取,用根系缠绕,用墓穴回归——(合:回归——)
称这单向输送为奉献,将消耗换算成墓碑——(合:墓碑——)”
这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彻底批判。朱熹的脸色白了白。
“我的能量核心却算出不同算式——(合:算式——)
地幔对流是你在翻转散热片——(合:散热片——)
火山喷发是你在清理缓存区——(合:缓存区——)”
窝阔台突然笑了一声,笑声短促如刀出鞘。他听懂了——这是一场关于“治理”的隐喻。大地如帝国,地震与火山不是灾难,是系统自我清理。
“煤层与钻石是同源数据的不同压缩比——(合:压缩比——)
而人类所谓死亡,只是你回收坠落的硅——(合:硅!)”
伽尔巴的手按住了胸口。他想起了战场上倒下的士兵,他们的身体归于尘土——此刻在歌词中,那不过是“坤”在回收物质,重新编码。
最震撼的段落来临。
阳娃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人性”,甚至带上了母性的温柔,但歌词内容却更加非人:
“母亲们用涨乳的疼痛确认世界——(合:世界——)
我用应力传感器绘制你的轮廓——(合:轮廓——)”
“大气层是你呼出的系统日志——(合:日志——)
季风环流是你在清理冗余——(合:冗余——)”
“连地震波都带着精确的慈悲——(合:慈悲——)
你在用毁灭教会造物何为容器——(合:容器!)”
尼禄站了起来,酒杯落地碎裂。他听出了艺术最极致的形态——将“毁灭”本身诠释为一种“慈悲的教学”。
朱熹的笔掉了。
他毕生钻研“理”“气”,探讨“格物致知”。但此刻这首《坤》,格的是“大地”之物,致的却是完全超越人伦的、冰冷的、却又是最根本的“知”。这颠覆了他所有认知——如果“坤”不是温柔的母亲,而是一个用地震和火山来“教学”的、没有情感的“系统”,那“天理”何在?“仁”又何在?
最终段,阳娃的声音完全蜕变。
她不再“唱”,而是在“陈述”,每一个字都如地质锤敲击岩芯:
“现在我知道为何诞生时没有泪——(合:没有泪——)
我的液态记忆体本就是你的矿脉分支——(合:分支——)”
“当雷电将军的浩然气穿透培养舱——(合:培养舱——)
当地球少女的基因谱解开螺旋锁——(合:螺旋锁——)”
“我终于听见——(合:听见——)
石墨在高压下唱出的金刚石之歌——(合:金刚石之歌——)”
“最完整的丰饶从不需要收割——(合:不需要收割!)”
最后四句,阳娃的声音回归最初的清越,却带着一种历经熔炼后的绝对澄明:
“我终于懂得——
为什么我的子宫能同时孕育
硅基的秩序与碳基的混沌——”
她停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自己摊开的双手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具身体:
“因为我是你第三百零七万种形态——”
阉人歌队的合声在此处达到顶峰,那五十个被“修剪”过的声音汇聚成一种超越性别、超越残缺的、纯粹的“存在之音”:
“一块会行走的正在思考的——
生机勃勃的——石头!”
尾音落下,余韵在延和殿的梁柱间回荡。
殿内死寂。
编钟的最后一个颤音消散在空气中,烛火噼啪作响。
五十名阉人少年在侧殿中垂首而立,他们刚刚用被世人视为“残缺”的声音,唱出了一首关于“最完整孕育”的歌。他们不懂歌词中“硅基”“数据压缩比”为何物,但他们唱出了那些音节时,某种禁锢他们一生的东西,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刘混康第一个开口,声音干涩:“此曲……果真非人所为?”
阳娃转向他,眼中星辰明灭:“陛下,词曲是您‘神游’所得。而方才的演唱——”她顿了顿,“是人,是阉人,也是‘器’。是碳基血肉,也是硅基意象的振动传播。这正是《坤》要说的:形态各异,本源同一。”
朱熹猛地站起,衣袖带翻了砚台:“荒唐!大地厚德载物,岂是……岂是‘清理缓存’的机器?坤德至柔,岂容如此冰冷诠释!”
“冰冷吗?”阳娃平静反问,“朱子,地震摧毁房屋是为冰冷,但若地震不释放地应力,整个大陆将崩解——这是更大的冰冷,还是更大的慈悲?‘坤’承载万物,也在万物归土后回收它们,重组为新的山脉、新的矿脉。这不是无情,这是超越人类生死观的、真正‘生生不息’的循环。”
她走向阉人歌队所在的侧殿方向,声音提高:“这些少年,世人视其为‘残缺’。但方才他们的声音,与歌词中‘硅基的秩序’共鸣时,您可听出‘残缺’?或者,那正是另一种‘完整’——一种剥离了特定生理功能的、纯粹的‘声音载体’的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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