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怎么办？！”赵知远有些失控地低吼起来，多日积累的压力和疲惫在这一刻爆发，“难道就因为成本高，就因为暂时不好量产，就放弃吗？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可能改变行业格局的机会溜走？那我们和那些只知道追逐短期利润的公司有什么区别？！”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鸣。
陈序没有因为他的顶撞而动怒，反而沉默了片刻。他再次看向白板上那些凌乱却充满生命力的笔迹，缓缓开口：“我没说要放弃。”
赵知远猛地抬头。
“我只是在问你，”陈序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神深邃，“除了把它做成一个独立的、昂贵的‘超级模块’，还有没有第二条路？比如……把它拆解？”
“拆解？”赵知远皱眉。
“对，拆解。”陈序的手指在白板上划过，“把你这个构想里，最核心、最颠覆的技术理念——比如那个全新的能量疏导算法，比如对新型陶瓷基材料的应用思路——剥离出来。不要追求一步登天，做成十分之一体积。我们先想办法，用这些核心思路，把现有主流规格的稳压模块效率提升百分之十五，成本……只增加百分之五。能做到吗？”
赵知远愣住了，大脑飞速运转。只提升百分之十五？成本控制增加百分之五？这和他原本雄心勃勃的目标相差甚远。
“这……这太保守了！”他下意识反驳。
“这不是保守，这是策略！”陈序语气斩钉截铁，“用可接受的成本，实现显着的性能提升，快速推向市场，让我们的主流产品立刻获得竞争优势！同时，验证你这些核心技术的可行性！等到工艺成熟，成本下降，再一步步向你那个‘十分之一’的终极目标靠拢！这才是一条能走通的路！而不是让你和你的团队，在实验室里耗尽所有精力，去搏一个遥不可及的完美方案！”
陈序看着他，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味道：“老赵，我理解你的执念。你想用最极致的技术，筑起最高的城墙，让所有人都无法超越。但真正的城墙，不是一夜之间用黄金垒起来的。它需要坚固的基石，需要一块砖一块砖地往上砌。你现在想做的，是直接打造一块纯金的墙砖，很美，但放不上去，也垒不成墙。”
他拍了拍赵知远的肩膀：“把你的执念，分一分。一部分，留给那个未来的‘黄金砖’。另一部分，更大部分，用来打磨好现在这块能立刻用上的‘青石砖’。先让我们的城墙立起来，站稳了，我们再慢慢把青石砖，换成更好的，换成你想要的黄金砖。行吗？”
赵知远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白板上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构想，又看了看身边团队成员们疲惫却带着期盼的眼神。陈序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发热的头脑，也像一盏灯，照亮了一条他之前因执着而忽略的、更现实可行的路径。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他猛地转身，走到白板前，拿起板擦，毫不犹豫地擦掉了那个标注着“十分之一体积”和“百分之三十五效率”的终极目标。
在全组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用笔重新写下：
“阶段性目标：基于超导理念与新型材料，提升现有模块效率15%，成本控制+5%。”
写完后，他扔下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把胸中的块垒也一并吐了出去。他看向陈序，眼神里的偏执未褪，却多了一丝清明和务实。
“妈的……你说得对。”他抹了把脸，“先解决有没有，再解决好不好。青石砖……就青石砖！老子一样能把它磨得比别人的亮！”
陈序笑了，这次是真正舒心的笑容。“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打报告。‘黑玉’陶瓷基的材料，可以先小批量试产。”
“知道了。”赵知远摆摆手，已经重新坐回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了新的设计界面，嘴里嘟囔着，“效率百分之十五……成本加五……这算法得大改……妈的，也是个硬骨头……”
实验室里，键盘声再次密集地响了起来，但这一次，少了几分悲壮，多了几分扎实的力量。
陈序悄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门内，是技术狂人们与硬骨头的又一次交锋。门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他知道，赵知远的执念并未消失，只是找到了一条更能通往远方的，坚实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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