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初晴,玉符宗山门外,三十七名修士列阵而立,青、白、灰三色衣袍交错,像一条被风雪撕扯的锦带。陈一令负手站在最前,断臂处已换上玄铁机关臂,关节嵌着细小符纹,每一次屈伸,都有淡金流光沿纹路游走,仿佛一条蛰伏的雷蛇。他身后,陈小梦左手托着檀木剑匣,匣缝微启,露出半截朱红剑柄——那是三教真人昔年亲手所植“朱砂桃木”,百年成材,千年养魂,如今被铸成剑胚,专为归元道宗准备。再往后,是五名筑基后期、二十名筑基中期、十名练气大圆满,腰间皆悬“雷火符囊”,内藏玉符宗仅剩的家底:一千二百枚“小诸天雷符”,一旦同时引爆,可抵金丹巅峰全力一击。这是玉符宗最后的尊严,也是最后的疯狂。
姜明镜独立于阵侧,未着玉符宗服饰,只披一件素青长衫,襟口以银线绣着一株含苞木兰——那是玄天宗标记。晨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眼底一圈青黑,显然数日未眠。昨夜,他于后山冰泉旁,以自身心血为墨,在心脏表面刻下“逆命纹”,每一笔皆如刀割,剧痛直透神魂;此刻,胸腔仍似埋着一枚火炭,随着心跳一胀一缩,痛得他呼吸发颤,却也让他愈发清醒——逆命纹成,冥龟法起,自此之后,他这条命,便是“假死”之饵,为的就是让那暗中下黑手的家伙得手后自己露出破绽。
便在此时,天际传来一声清越鸟鸣,一只“玄霜信隼”破云而下,双翼展开足有丈余,羽毛根根如冰刃,折射七彩光晕。信隼盘旋一圈,稳稳落在姜明镜肩头,鸟爪上系着一枚三寸玉简,简身刻着“玄天”二字,笔力遒劲,似要破简而出。姜明镜指尖抚过,玉简泛起微光,一道熟悉女声在识海响起——
“明镜,速来玄天宗,归元道宗已调‘天霄戮神军’三万,分三路奔袭玄天宗,声言‘剑影宗余孽,一个不留’。宗主已启‘玄天北斗阵’,然灵石告罄,撑不过七日。秋叶。”
声音戛然而止,却像一块烧红的铁,狠狠烙在姜明镜神魂,这下又变复杂了,信隼似也感受到主人情绪,低低哀鸣,鸟喙轻啄姜明镜耳垂,一滴血珠渗出,瞬间被寒气凝成朱砂。姜明镜抬手,将信隼托向天空,鸟影振翅,化作一点银光,消失在灰云深处。他回身,望向陈一令,嗓音沙哑却坚定:“归元道宗分兵三万,目标——玄天宗。”
短短一句,像冰水泼进滚油,人群瞬间炸开。陈小梦上前一步,眸中怒火翻腾:“正好!省得我们千里跋涉,便在玄天宗脚下,与归元道宗决一死战!”其余弟子亦群情汹涌,雷火符囊碰撞,发出噼啪电光,仿佛随时可能自燃。陈一令却抬手,止住喧嚣,目光死死盯着姜明镜:“三路?领军者谁?灵石缺口多大?援军几何?”一连串问题,像连珠箭射出,冷静得近乎冷酷。姜明镜深吸一口气,将玉简贴于眉心,神识注入,一幅立体战图在空中浮现——
北路:归元道宗外门长老“白朴”领一万二千众,已破“落星江”七寨,预计三日后抵玄天宗北门;中路:内门长老“公孙雪”率八千,携“天霄戮神剑”本体,走雪原古道,两日后至;南路:宗主方天傲亲率一万,以妖血为祭,欲破“玄天北斗阵”阵心。三路呈“品”字,互为犄角,一旦合围,玄天宗插翅难飞。战图边缘,一行小字闪烁:灵石库存,不足七日;援军,零。
人群再次沉默,这一次,连呼吸都变得沉重。陈小梦咬紧下唇,血丝渗出,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低声道:“玄天宗若灭,玉符宗便是下一个。”一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开众人心中最后侥幸。陈一令闭眼,深吸,再睁眼,眸中已是一片寒潭:“改道,全速驰援玄天宗!”
巳时三刻,队伍开拔。玉符宗山门内,最后一面“三清旗”被降下,折叠,收入檀木匣——若此战失利,这面旗,便是宗门骨灰盒。护山大阵“八门锁灵”被调至最低,仅留一层薄光,像垂死之人回光返照。杜长老立于阵眼,目送众人远去,身影佝偻如残松,手中却紧攥一枚“传音符”,一旦前方噩耗传来,他将引爆阵盘,与山共存亡。
雪原茫茫,三十七人脚踏“飞雷梭”,贴地疾行,所过之处,雪浪翻卷,像一条银色巨龙,蜿蜒向西。陈一令一马当先,机关臂每一次摆动,都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弧线,弧线所至,雷火符囊自动亮起,为队伍提供源源动力;陈小梦居左翼,单手掐诀,剑匣缝隙张开,一缕缕桃红剑气逸出,在众人头顶织成一张“桃花隐息网”,屏蔽神识探查;姜明镜压阵,左手托一只罗盘,盘面指针由“玄霜信隼”尾羽炼成,直指玄天宗方向,指针每颤一次,代表距离缩短十里。
昼夜兼程,风雪兼程。第一日,过“连云七十二堡”,堡墙残破,血迹斑斑,显然刚经历大战;堡内百姓十室九空,只剩老妪抱着幼孙,躲在断壁下瑟瑟发抖。陈一令命人留下三日口粮,又布下“小雷火阵”,以防归元道宗回头杀个回马枪。老妪跪地磕头,额头撞在碎石上,血流满面,却笑得癫狂:“仙师们终于来了,天不灭我连云!”陈一令别过脸,不敢直视那双浑浊眼,只是挥手,队伍再次出发,背影被夕阳拉得极长,像一群沉默的送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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