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查使即将提前驾临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曦心中激起了片刻的涟漪,但很快便沉了下去,水面复归于一种奇异的平静。灵魂拷问已然完成,他选择了以安宁和爱来面对终局。既然结局已定,焦虑徒增烦恼,不如将心思沉入当下,过好这所剩无几的日子。这份心境,倒颇有几分 “随遇而安”、“乐天知命”的豁达。
恰在此时,墨工又来了。这次他没带什么消息,反而提来了一个用厚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食盒,还有一小坛用泥封着的物事。
“楼里膳堂新来了一批‘阴灵菇’,产自忘川彼岸的湿洼地,味道还算鲜灵,我顺手弄了点。”墨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简单却精致的吃食:一碟清炒的、色泽乌黑却泛着油光的菌菇,一碗奶白色、撒着几点碧绿葱末的汤,还有两个看起来像是用某种幽冥谷物蒸成的、松软的馒头。他又拍开泥封,一股清冽中带着淡淡花果香的酒气飘散出来,“这是‘彼岸花露酿’,年份浅,但爽口,凑合喝点。”
在这片冰冷、充斥着机油和能量乱流的废弃管道深处,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烟火气息的一餐,显得格外珍贵而温暖。林曦愣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在最艰难的时刻,一餐热饭,一壶淡酒,往往比任何豪言壮语更能慰藉人心。这让他想起汪曾祺笔下,那些在战乱或困顿中,依然不忘琢磨一口吃食、品味一盏清茶的人物,那份对生活本身的热爱与执着,本身就是对苦难最有力的抵抗。
“多谢墨工先生。”林曦郑重道谢,帮忙将食盒摆在那个用废弃材料拼凑起来的小桌上。
墨工摆摆手,自顾自地倒了两碗酒:“甭客气。日子再难,饭总要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有力气……上路。”他话说得直白,却并无悲戚之意,反而有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两人就着这简陋的“餐桌”坐下。林曦先夹了一筷子阴灵菇,入口滑嫩,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幽的鲜味,仿佛能涤荡魂体中的浊气。他又喝了一口汤,温润暖胃,那几点葱末更是点睛之笔,带来一丝生机勃勃的绿意。馒头松软,带着谷物的天然甜香。就连那彼岸花露酿,入口微涩,回味却甘甜清冽,仿佛能让人暂时忘却身处何地。
“好吃。”林曦由衷赞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认真地品味过食物了。在幽冥公司,吃是为了维持魂体;在万象楼膳堂,吃是为了完成任务。只有此刻,在这绝境之中,与一位亦师亦友的同伴对坐,吃饭才回归了它最本质的意义——一种生活的享受,一种生命的慰藉。
墨工呷了一口酒,眯着眼,看着远处管道间跳跃的能量乱流,悠悠道:“这万象楼啊,规矩大,条框多,把人(鬼)都管得死死的。可你再管,也管不住这张嘴,管不住这想吃点好东西的心思。膳堂的大师傅,别看整天板着脸,可做起菜来,那是真有几分心思。这阴灵菇,非得用三味真火的余温快炒,才能锁住这股鲜灵劲;这汤,是用奈何桥下‘不沉木’的根须慢炖出来的,最是安魂定魄……”
他开始如数家珍地谈起楼里的“食事”,从各部的特色小灶,到某些“藏品”身上偶尔能采集到的、可入药的奇特材料,再到偷偷溜去“鬼市”换来的阳间供品……在他口中,这座冰冷肃杀的万象楼,仿佛也多了几分活色生香的市井气息。林曦听得入神,仿佛透过这些关于吃的闲聊,窥见了这座庞然大物另一面——由无数像墨工、像膳堂大师傅这样的“小人物”用他们的方式维系着的、充满生活韧性的另一面。
酒至微醺,墨工的话匣子更开了些。他谈起自己年轻时在工部的往事,如何痴迷于研究各种能量回路,如何因为一次“擅自改进核心阵法以提高供暖效率”而触怒上司,被发配到这废弃区……“可你看,”他指着周围轰鸣的管道和过滤器,“这些老家伙,虽然破旧,但皮实。我每天敲敲打打,听着它们响,心里反倒踏实。比在工部整天对着玉板勾勾画画强。”
林曦也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阳间的种种吃食,大学食堂的麻辣香锅,家乡冬天的羊肉汤,甚至方便面的各种吃法……他说得生动,墨工听得有趣,不时插嘴问“麻辣是何物?”“羊肉汤里放不放香菜?”这跨越阴阳、跨越时空的关于“吃”的对话,让这冰冷的角落充满了难得的暖意。
就连壁龛中的光点,似乎也受到了这温馨气氛的感染,散发出的光芒柔和了许多,内部的庭院幻象中,那株青莲在静谧中仿佛也多了几分生气。
饭毕,墨工收拾好碗筷,拍了拍林曦的肩膀:“小子,别想太多。该来的总会来。在这之前,把日子过好,把饭吃饱,把你该陪的人陪好,这就够了。”他顿了顿,低声道,“我在这片废弃区经营多年,总还认得几条‘野路子’。万一……我是说万一,到时候真到了那一步,或许还能搏一搏。但成不成,看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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