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仙翁的青色遁光,如一枚逆流而上的梭子,刺入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无”之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暗色彩,甚至没有“存在”与“虚无”的界限。时间感彻底消失,仿佛一瞬即是永恒。林曦只觉周身被一种粘稠却又空洞的介质包裹,通言印传来的不再是信息流,而是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智几近崩溃的“静默”。这便是归墟?与想象中吞噬一切的狂暴漩涡不同,它更像是一切意义被彻底抽离后的绝对空白,是字面意义上的“无何有之乡”。
“训诂”,即推究字源本义。此刻,林曦脑中无端浮现“归墟”二字。《列子·汤问》有载:“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 归,有还返、归宿之意;墟,本义为大丘,引申为废墟、荒芜之地。二字相连,意指万流归寂之所,亦是万物终焉之地。然而,“墟”字从“虍”从“丘”,虍为虎纹,亦象征威猛与生机,丘为土山,孕育万物。这归墟,究竟是绝对的死地,还是暗藏着一丝“向死而生”的契机?此番文字上的琢磨,在这绝对的虚无中,竟成了林曦维系意识的唯一锚点。
葛仙翁的遁光在此地也显得举步维艰,青光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他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双手不断结出复杂法印,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凭借某种古老契约与这片虚无沟通。林曦怀中的光茧,在这绝对的静默中,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状态。它不再散发任何光芒或波动,变得如同一块最普通的、温润的玉石,但其内部,那种濒临彻底消散的“白噪音”似乎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这种“空”,并非虚无,更像是一张被彻底擦净、等待书写的白纸。
“此地法则迥异,”葛仙翁的声音直接在林曦意识中响起,微弱而断续,仿佛随时会被静默吞噬,“一切外在干扰皆被屏蔽,包括……维系魂体存在的常规能量。灵种在此,如同种子进入休眠,能最大程度延缓消散。但若不能在此‘空’中重新点燃一点‘灵明’,最终仍会归于寂灭。机会只有一次,且……方式未知。”
机会?在这连存在本身都成疑问的地方,寻找重生的机会?林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现代社会的知识体系在此完全失效,他像是一个手持简陋地图的探险家,突然被抛入了连地图本身都无法描绘的未知领域。
他尝试运转通言印,试图与怀中光茧建立联系,但印玺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在这归墟之中,连“沟通”这个概念都似乎失去了根基。他想起张大春在小说中常玩的“字谜”游戏,或许,破解眼前困局的关键,也在于对某些核心概念的重新“训诂”与“破题”?
“灵明”?何谓灵明?灵者,神也,心之所寄;明者,光也,智之所显。小谢的“灵”,在于其情之深、怨之切、求生之愿;其“明”,在于最终直面真相、选择牺牲的清醒。若要重燃,或许需从这最本真的“情”与“智”入手?但这“情”与“智”的载体何在?她的记忆已碎,意识几近湮灭。
林曦的目光再次落回光茧上。这光茧,此刻如同一个空白的“文本”,一个被抹去所有字迹的“书卷”。而他自己,或许是唯一能在这书卷上重新“书写”点什么的人。但书写什么?如何书写?用他的记忆?用他的情感?用他对小谢的理解?这听起来荒谬绝伦,如同试图用一篇读后感去复活书中已死的角色。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葛仙翁忽然闷哼一声,遁光剧烈摇晃,几乎溃散。只见这片虚无的深处,隐约浮现出一些难以名状的、扭曲的阴影,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规则的显化,带着排斥一切“有序存在”的本能,向着他们挤压而来。归墟,并非温顺的避难所,它本身就在消融一切。
“时间不多了!”葛仙翁急道,“归墟在排斥我们这些‘异物’!必须尽快找到方法,否则你我连同这灵种,都将被彻底同化,归于虚无!”
压力骤增,死亡的威胁比在东岳府时更加直接和抽象。林曦抱着冰冷的玉茧,心急如焚。通言印依旧沉寂,现代知识毫无用处,文字游戏似乎也只是自我安慰。绝望中,他几乎是本能地,将额头紧紧贴在了光茧光滑的表面,放弃了所有理性的思考与尝试,只是将自己最原始、最纯粹的情绪——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超越同情与责任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倾注过去。
没有言语,没有图像,只有一股炽热的、混乱的、属于生者的“生命力”的奔流。
奇迹般地,在那绝对的静默中,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破裂的“咔嚓”声。不是耳朵听到,而是灵魂的感知。紧接着,他感到怀中的玉茧,似乎……动了一下?不,不是物理的移动,而是内部某种东西被触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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