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缨的传讯戛然而止,像一根骤然绷断的琴弦,在林曦脑海中留下尖锐的嗡鸣和更深的寂静。这寂静迅速被一种沉重的东西填满——那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对庞大而阴暗的未知的预感。血脉关联?阳间眼线?小谢撞破秘密?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他心湖,激起的不再是涟漪,而是颠覆性的漩涡。
他站在原地,荒凉的夜风穿过破败的门窗,呜咽着,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月光惨白,照着小谢那张因回溯场景而愈发苍白、交织着甜蜜痛苦与新生困惑的脸。她还不知道,自己单纯的痴情与怨恨,早已被编织进一张何等阴暗恐怖的网中。她只是一个渴望答案的灵魂,却可能触碰了某个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属于阴司官僚体系的肮脏秘密。
“林曦?”小谢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那来自通言印的微弱暖流似乎变得紊乱而冰冷,“你怎么了?胡主任……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林曦张了张嘴,那些残酷的猜测几乎要冲口而出。告诉她,她的陶望三可能并非负心汉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冷血的、有着地府背景的密探?告诉她,她的爱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而她只是其中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告诉她,现在不仅陶望三要她消失,连他背后的势力也可能要将她彻底抹除?
这太残忍了。对于一个刚刚开始尝试从怨恨的泥沼中抬起头、艰难地审视自身存在的灵魂来说,这无异于将她重新推入更深的、充满背叛与阴谋的绝望深渊。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那些被命运蹂躏、在善恶边缘挣扎的角色形象,此刻与小谢哀婉的身影重叠起来。她承受得住这样的真相吗?
“没什么,”林曦最终艰难地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声音有些沙哑,“胡主任只是……提醒我们要更加小心。陶望三的背景,可能比我们想的复杂。”他选择了隐瞒部分真相,一种保护性的谎言,但这谎言本身却像毒刺一样扎在他的良知上。他有权利替她决定该知道什么吗?这种“为了你好”的隐瞒,是否本身就是一种傲慢和另一种形式的剥夺?
小谢沉默了片刻,那双空洞的眸子望着他,仿佛能穿透他勉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你在骗我。”她轻声说,不是质问,而是一种悲伤的陈述,“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和刚才不一样了。是不是……望三他,真的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可怕到……你不敢告诉我?”
她的直觉敏锐得可怕。林曦感到一阵心虚,同时也有一种被看穿的解脱。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小谢,”他选择了一种迂回的方式,引向更深层的哲思拷问,“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真相本身可能比背叛更令人痛苦?知道一个人只是不爱你,和知道一个人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甚至你的死亡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哪一种,更让你难以承受?”
小谢的灵体微微晃动,像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荒宅里只剩下风声,以及一种几乎可以听见的、灵魂内部激烈辩论的声音。陀氏小说中那种人物内心剧烈的、无声的争辩场面,此刻在她身上上演着。
“我……不知道。”许久,她才幽幽开口,声音飘忽得像远山的雾霭,“但如果连真相是什么都不知道,我的痛苦,我的存在,岂不是永远建立在流沙之上?林曦,你说过,我的体验本身是有价值的。那么,知道真相的体验,无论多么痛苦,是否也是我‘存在’的一部分?我有权选择知道,也有权选择如何去面对,不是吗?”
她的话让林曦浑身一震。他低估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古代女子灵魂深处可能蕴藏的力量。在经历了最初的崩溃和长久的怨恨后,在接触了关于存在、自由、死亡的初步探讨后,她似乎正在生出一种直面残酷的勇气。这种勇气,并非源于无知的无畏,而是源于对自身存在责任的初步觉醒。
“是的……你有权知道。”林曦终于败下阵来,同时也感到一种奇特的释然。他将胡缨中断的传讯内容,以及自己的推测,尽可能平静地、完整地告诉了小谢。
随着他的讲述,小谢的身体从轻微的颤抖逐渐变为僵直。她没有尖叫,没有痛哭,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林曦感到不安。那是一种所有情感被瞬间抽空、所有信念彻底崩塌后的虚无状态。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是负心……是灭口。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海誓山盟……全都是假的。我所以为的一生一世……原来只是一场任务……一个需要被清理的……漏洞……”她重复着这些词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穿她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或者说,灵体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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