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的嘴唇微微颤动，那两个字如针般刺入张小凡心口——“别……信。”
他掌心的混沌之力未撤，依旧缓缓流入她识海，护住那一缕将熄未熄的清明。黑气在二人周身流转，扭曲成帘，隔开战场残烟与远处翻涌的怨魂云。他的指节压着噬魂棒，骨节泛白，却不敢有半分松懈。媚煞的残念仍在游走，像一根细线缠在神魂深处，稍一动摇，便可能再度撕裂她的意识。
就在这死寂般的凝滞中，王座方向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轰鸣，也不是怒吼，而是一道脚步落地的声音。
张小凡猛地抬眼。
白骨堆砌的高台之上，那道素来静坐不动的身影，竟缓缓站起。黑袍垂落，血瞳微闪，瑶光迈步走下王座。她每踏出一步，足尖落下之处，焦土龟裂，一朵漆黑莲花自裂痕中绽放，又在瞬息间枯萎成灰，仿佛大地在她脚下腐朽。
三丈、两丈、一丈。
她停在战场中央，距张小凡不过三步之遥，目光落在他护着陆雪琪的手上，唇角微动，却不带笑意。
“你守得住她一时，”她开口，声音清冷如霜，“可你能守住多久？”
张小凡没有答。他只是将左手稍稍前移，把陆雪琪的头轻轻纳入臂弯，右手握紧噬魂棒，黑气自棒身蜿蜒而上，缠绕至肩。合欢铃无声悬于肋侧，铃舌微晃，却未作声。
他知道眼前之人是碧瑶的躯壳，也是修罗王的化身。可那双眼睛里的波动，却不像纯粹的杀意。
“你不怕我杀了她？”瑶光忽然问。
张小凡终于抬头，直视她血瞳深处：“你不会。”
“为何？”
“因为你若真要杀她，早在幻煞动手前就已出手。”他声音低沉，“你等到现在，只为走下那王座，站到我面前。”
瑶光眸光一颤，指尖微蜷。她没有否认。
风掠过焦土，卷起几片碎布与断刃。远处幽云翻滚，秦无炎的身影隐在雾后，袖中手指悄然收紧，指甲陷进皮肉，渗出血丝。
“我记不清许多事。”瑶光缓缓道，“只知自己生来便是修罗王，统领七煞，镇压幽冥。可有些画面……总在梦里浮现。”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张小凡脸上。
“一个少年，在竹屋外劈柴。雨很大，他浑身湿透，却还在笑。有个女子撑伞走出来，骂他傻，又把伞偏向他那边……”
张小凡呼吸微滞。
那是十年前，大竹峰的夏天。
“那女子说：‘天地不容，我也不怕。’”瑶光低声重复，仿佛在咀嚼这句话的重量，“可后来，她死了。为了救他，挡下一剑。”
张小凡喉头滚动，混沌之力在体内翻腾，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强迫自己稳住，指节抵住地面，压下那股几乎失控的痛楚。
“你说这些……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她摇头，血瞳忽明忽暗，“我只是……想起那个既恨又敬的敌人。”
张小凡瞳孔骤缩。
“谁？”
话音落，他眼角余光一扫——秦无炎藏身之处，幽云剧烈一震，那人身影几乎后退半步，指尖血痕更深。
张小凡瞬间明白：这句话，戳中了什么。
他缓缓起身，仍将陆雪琪护在身后，噬魂棒横于胸前。黑气如潮，在棒身凝聚成锋。
“你说的敌人，不是我。”
瑶光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你以为我认不出你？你身上那股味道，混着佛门经文、青云罡气，还有……伤心花的气息。我闻得到。”
张小凡心头一震。
伤心花——那是碧瑶魂魄寄存寒冰玉棺时，常年相伴的灵植。唯有最亲近之人，才会日日为其浇灌灵露。
她真的……记得一点什么？
“可你错了。”瑶光盯着他，声音渐冷，“那个让我既恨又敬的人，不是你。是他。”
她抬手，指向秦无炎藏身的方向。
“那个跪在泥里求活，却被一脚踹开的男人。那个偷走修罗令，用禁术炼化幽冥本源的叛徒。他不该活着，更不该……操控我。”
秦无炎身形剧震，眼中首次浮现出惊怒。
张小凡却听得心头一凛。
原来如此。
瑶光并非完全被修罗之力吞噬。她的记忆虽碎，却还记得那段屈辱过往——那个曾被践踏的少年，正是如今站在云端操纵一切的秦无炎。而她口中的“敌人”，竟是这个窃取修罗权柄的伪王。
难怪她会主动走下王座。
她不是来杀他，而是来质问真相。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听他号令？”张小凡沉声问。
“因为我醒得太晚。”瑶光低头，看着自己掌心，“这具身体，早已被幽冥之力重塑。我若反抗，只会被更快地抹去。可今日……我偏要走下来，看看那个曾让我魂飞魄散的人，是否还值得我……再信一次。”
她抬眼，目光穿透混沌黑幕，落在张小凡脸上。
“你说我能守住她多久？”她轻声道，“那我问你——若有一日，你必须在我与她之间选一个，你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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