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隐藏在时间序列深处的、微弱却真实的周期性峰,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驱散了连日积累的疲惫。陈醒几乎是扑在控制台上,双眼灼灼,开始对这一发现进行全方位的捶打和验证。
他知道,一个孤立的“规律”信号,其本身也可能是一种更高级别的“偶然”。他必须用更严苛的方法,去证明这个周期性不是数学处理带来的幻觉,不是某种未被察觉的数据筛选偏差,更不是运气好到极点的随机涨落巧合。
他首先进行了鲁棒性测试。更换了三种不同的时间序列分析方法,从经典的傅里叶变换到更现代的小波分析,甚至尝试了自己基于信息论构思的算法。不同的数学工具,如同不同的棱镜,照射向同一组数据。结果令人振奋——在那个特定的长周期附近,虽然峰的宽度和细微结构略有差异,但那个“凸起”始终存在,显着性水平稳定地徘徊在3.5西格玛到4.0西格玛之间(意味着随机涨落产生此结果的概率在万分之几到几万分之一)。
这已经不是“偶然”能轻松解释的了。
接着,他进行了“盲分析”。他将六次信号事件的时间戳打乱,插入大量由计算机生成的、完全随机的假时间点,形成一个混合数据集,然后交由另一个独立的脚本进行同样的周期搜索。这个过程重复了上千次。结果,在成千上万个随机产生的、毫无意义的噪声峰中,唯有真实数据计算出的那个峰,始终以稳定的姿态矗立在那里,如同礁石屹立于潮汐之中。
他还模拟了如果探测器存在某种极低频的、未被标定的系统性时间漂移,是否会产生类似的假信号。模拟结果是否定的,那种系统性误差产生的谱特征与眼前这个尖锐的峰截然不同。
一轮又一轮的自我质疑、交叉检验、边界情况测试……陈醒像一个最苛刻的检察官,穷尽一切手段试图推翻自己的发现。然而,那个代表着某种长周期规律的信号,顽强地存活了下来,并且在反复的锤炼中,显得越发清晰和坚实。
证据链,正在从“有趣的相关性”向“难以驳斥的统计证据”转变。
然而,与外部的沟通,却并未因此变得顺畅。
他将包含周期性分析结果的补充说明提交给项目组核心成员后,引发的并非是预期的认同,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沉默。
李振国再次找到他时,脸上带着明显的纠结和担忧。
“陈博,你这……搞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啊。”李工搓着手,压低了声音,“4西格玛?长周期?这要是传出去,多少理论物理学家要睡不着觉了!赵教授那边压力也很大,这几天接了所里好几个电话,都是旁敲侧击问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陈醒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能理解李振国的担忧。物理学界对于“新发现”的态度向来审慎,尤其是这种挑战现有框架的“幽灵信号”。过高的关注度,对于一个尚未完全确证的结果而言,可能是毁灭性的。
“李工,数据就在这里,分析方法是透明的。”陈醒指了指屏幕,“我提交的每一份报告,都明确标注了不确定性和各种可能性。我们没有夸大任何东西,只是在陈述基于数据的、客观的分析结果。”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最严谨的。”李振国叹了口气,“但有时候,不是你说谨慎,别人就会用谨慎的眼光来看的。现在外面已经有风言风语,说我们‘曦和’项目为了争取下一期经费,在‘制造’大新闻。甚至……还有人说你,”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说你太年轻,急于求成,想靠一个惊世骇俗的发现一举成名。”
陈醒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预料到会有质疑,却没想到会以如此恶意揣测的形式出现。但他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问:“那么,李工,您相信我是那样的人吗?”
李振国愣了一下,看着陈醒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跟你共事这么久,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要是那种人,早就不知道发多少篇哗众取宠的论文了。我只是……只是担心你。这条路,如果最后走不通,你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谢谢。”陈醒真诚地道谢,“但如果因为担心压力就放弃追寻数据揭示的可能性,那也不是我了。这条路能不能走通,只有走下去才知道。”
送走李振国,陈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项目组内部,支持他进一步深入调查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持观望甚至怀疑态度。外界,未经验证的传言已经开始扭曲他的动机和人格。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包围圈中,四周是弥漫的迷雾和窃窃私语,只有眼前屏幕上的数据和那条越来越清晰的周期律,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盟友。
他没有时间沮丧,也没有精力去辩解。他深知,在这种境地下,唯一能打破僵局、证明自己的,只有更坚实、更无可辩驳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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