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腊月初八,申时三刻,幽州北郊左翼。
“娘的,这雪下得没完了……”张俊啐了口唾沫,唾沫在雪地上砸出个小坑。他抹了把脸上的雪水,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主战场的厮杀。那里炮火连天,烟尘与雪幕混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战况。
他的左翼位置相对靠后,任务本是防备金军迂回,顺便给前军掠阵。此刻五千神机营将士大多站在雪垒后跺脚取暖,不少人甚至摘了头盔——前面打得那么热闹,金狗哪还有功夫绕道?
“将军,要不要派探马往北边再探探?”副将王栓小心建议,“陛下先前提醒过,完颜宗弼那支偏师……”
“探个屁。”张俊不耐烦地挥手,“王渊不是追过去了吗?那小子带了几千人,完颜宗弼就算没死也得脱层皮,还能杀到这儿来?”
话虽如此,他还是下意识望了望北方。燕山在雪雾中若隐若现,除了风雪声,一片死寂。
“让弟兄们轮班歇息,但衣甲不能脱,火器不能离手。”张俊终究没完全放心,“告诉各营都头,一刻钟换一班岗哨。”
“得令。”
命令传下,阵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又站岗?这鬼天气,金狗早冻成冰坨子了!”
“就是,前面韩将军他们打得热火朝天,咱们在这儿喝西北风……”
抱怨归抱怨,军令如山。很快,半数士兵钻进临时搭起的避风棚,另一半留在雪垒后继续值守。
雪垒后第三哨位。
狗娃搓着冻僵的手,哈出的白气在眼前结成冰霜。他今年十六,汴京郊农户出身,三个月前才补入神机营,是新兵里最新的那种新兵。此刻他握着燧发枪的手已经冻得没知觉了,只能靠不停跺脚来保持体温。
旁边是个老兵,叫张大,陇右人,脸上有刀疤,少根小指。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嚼着炒面,眼睛却一直盯着北方山脊线。
“张、张叔……”狗娃牙齿打颤,“咱、咱真得这么一直站着?我看前头都打半天了,金狗……”
“金狗要是都让你看见了,那还叫金狗?”张大咽下最后一口炒面,从怀里掏出个小酒壶,抿了一小口,又递给狗娃,“喝点,暖暖。”
狗娃接过,灌了一口,辣得直咳嗽。
张大咧嘴笑了,露出黄牙:“小子,怕不?”
“不、不怕……”狗娃嘴硬。
“放屁。”老兵毫不客气,“怕就说怕,不丢人。老子第一回上阵,尿裤子了。”
狗娃愣住。
“那是在陇右,打党项人。”张大望着北方,眼神恍惚,“也是这么个冬天,也是这么大的雪。党项骑兵突然从山坳里冲出来,老子当时就傻了,手里的弩都忘了怎么上弦……”
他顿了顿:“后来呢?”
“后来?”张大回过神,嗤笑,“后来老子旁边一什的弟兄,十个人死了八个。活下来的那个伍长,腿断了,爬了三天三夜才回营。”
他拍拍狗娃的肩膀:“所以啊,怕,正常。但怕归怕,该干的活不能落下。待会儿要是真打起来,你就记住三件事:装弹、瞄准、放。别的,别想。”
狗娃重重点头,刚想说什么——
“那是什么?!”哨塔上了望手突然嘶声大喊。
张大猛地起身,一把将狗娃按在雪垒后:“低头!”
狗娃下意识趴下,耳朵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起初只有风声,然后……他听到了。
不是风声,是闷雷声。不,比雷更沉,更密,从北方山脊后滚滚而来,连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骑兵!是骑兵!”了望手的声音变调了,“北面!至少上万骑!”
“敌袭——!!!”
凄厉的号角声划破雪幕。几乎同时,北面山脊线上,黑压压的骑兵如决堤洪水般涌出!没有旗帜,没有呐喊,只有沉默的、全速的冲锋!马蹄踏碎积雪,卷起漫天雪雾,眨眼间已冲过一半距离!
“列阵!快列阵!”张俊从避风棚里冲出来,嘶声狂吼。
但太迟了。
神机营的阵型本就松散,半数人在歇息,半数人虽在值守但毫无准备。等军官们连踢带踹把士兵们赶回战位时,金军骑兵已冲到三百步内!
“火炮!放!”张俊拔刀。
左翼阵中只有二十门虎蹲炮,还分散在各处。仓促间只有八门来得及开火——
轰!轰!
霰弹在骑兵群中炸开,扫倒数十骑。但这点伤亡对万余骑兵的冲锋来说,杯水车薪。
“燧发枪队!预备!”张俊眼睛红了。
枪手们手忙脚乱地装弹。狗娃哆嗦着往枪管里倒火药,手抖得撒了一半。旁边的张大一把夺过他的枪,三下五除二装填完毕,塞回他手里:
“握紧!等老子口令!”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第一排——放!”
砰砰砰砰!
枪声稀稀拉拉——很多新兵还没装好弹,有的甚至忘了拔掉通条。白烟腾起,冲在最前的金骑倒下百余人,但后面的骑兵速度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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