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炸开一粒火星，杨阳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指缝间的血珠被夜风舔舐着，在泥土上洇出个暗红的小圈。
他望着掌心那道新添的血痕——方才捏紧玉瓶时，瓶身刻痕硌破了皮肤。
白九林的标记向来隐蔽，从前只在给亲信的丹药上用，今日却大张旗鼓让亲传弟子捧着玉瓶，在月光下把长老令牌晃得明晃晃。
"杨道友？"亲传弟子的声音带着点不耐，杨阳这才惊觉自己接过玉瓶后竟愣了片刻。
他慌忙低头作揖，声线压得比寻常更谦卑："劳烦回禀白管事，杨某受宠若惊。"余光瞥见那弟子转身时嘴角的嗤笑——看来这出"护灵有功"的戏码，在徐家上下早成了茶余谈资。
"杨大哥。"柳如烟的手悄悄覆上他手背，掌心的薄茧蹭过他虎口那道旧疤。
她的指尖还带着方才摸平安符时的温度，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篝火边的流萤："那玉瓶...是不是有问题？"
杨阳正要开口，营地外忽然传来木屐叩地的轻响。
沈曼玉的月白道袍先撞进视野，她腰间悬着的青玉铃随步轻颤，连带着发间银簪上的碎玉都跟着晃，却偏生走得极稳，像一片落进泥地的云。
"杨道友，好大的阵仗。"她站在篝火与月光交界的地方，眉尾那颗朱砂痣被火光映得发亮，"白管事的蕴气丹，寻常外门弟子十年都未必得一颗。"
杨阳心头一跳。
沈曼玉是三个月前在坊市结识的阵修，两人曾合作破解过一座上古灵矿的禁制，她素日最厌俗套，今日却把"白管事"三字咬得极重。
他抬眼时正撞上她扫过玉瓶的目光，那眼神像把淬了冰的刀，在瓶身刻痕上轻轻一挑——原来她也看出了不对。
"沈道友。"杨阳拱了拱手，指尖悄悄掐住腰间的平安符。
这是柳如烟今早塞给他的，说"修士也要沾点凡人的福气"。
此刻符纸边缘的金漆蹭着指腹，倒像根扎进肉里的刺，提醒他身后还站着个要护的人。
"七海帮的人，这两日在西市买了三批淬毒飞针。"沈曼玉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说家常，"他们的探子，昨夜蹲在徐府后巷，盯着你巡夜的路线看了半宿。"
柳如烟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杨阳手背。
他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抖，像片被暴雨打湿的叶子。
可沈曼玉还在说，每个字都像块砸进湖心的石子："方才那刺客腰间的黑鳞，是七海帮二当家的信物。
张老三死的那晚，二当家的正在三十里外的醉仙楼听曲——你说徐执事急什么？"
杨阳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徐磊甩灵石袋时，道袍下摆沾着的几点蓝渍——那是七海帮特有的靛青染料，他在张老三的储物袋里见过半块染着同色的碎布。
原来不是巧合，是徐磊早把他的行踪卖给了七海帮，今夜的刺客，不过是第一刀。
"杨大哥，我们...我们回屋布个困阵吧！"柳如烟突然拽他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前日跟王婶学了半套木系小阵，虽然护不了多久，但总能..."
"没用的。"沈曼玉打断她，目光扫过营地四周的残枝败叶，"七海帮要杀他，早把这营地的灵脉走向摸透了。
困阵刚起，他们的破阵符就能贴上来。"她顿了顿，忽然笑了，那笑意像春冰初融时的溪涧，"不过...我倒有个地方，能保你们今夜安稳。"
柳如烟的眼睛亮起来，杨阳却眯起眼："沈道友为何..."
"上月你帮我解了血纹阵的死局，我总得还个人情。"沈曼玉转身走向营地外的竹影，青玉铃在腰间叮铃作响，"跟我来。"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月光从她身后漫过来，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记得带上那瓶蕴气丹——有些机缘，趁着热乎吃才好。"
杨阳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竹影里，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灵矿里，她破解最后一道禁制时说的话："阵修的局，从来不是困别人，是困人心。"此刻竹影沙沙作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可他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这局里打转。
"她可信么？"柳如烟攥着他的袖子，指尖还在抖，可眼睛里已经有了光。
杨阳摸出平安符，红绳上的裂痕在月光下像道小小的银河。
他把符塞进柳如烟掌心，又握住她沾着泥土的手："信。"他说，"就像信你给我缝的平安符能挡灾一样。"
篝火渐渐弱了，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
杨阳望着沈曼玉消失的方向，掌心的玉瓶还带着方才体温，瓶身刻痕硌着皮肤，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低头看向柳如烟，她正把平安符贴在胸口，碎发被夜风吹得乱翘，倒比白日里更鲜活。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往竹影深处走去。
月光透过竹叶落在他们脚边，像撒了一地的碎玉。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柳如烟的呼吸，还有远处青玉铃若有若无的轻响——今夜注定无眠，可他忽然有些期待，等会儿要怎么把那枚蕴气丹，吃出点不一样的滋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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