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北中学的礼堂比林暮想象的要旧。
暗红色的幕布边缘已经磨得起了毛边,上面隐约能看到几年前艺术节留下的颜料痕迹。舞台两侧的音箱蒙着灰,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墙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学生作品,水彩画、素描、手抄报挤在一起,像块打满补丁的旧布。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还有点淡淡的松节油气息——大概是从那些油画作品上传来的。
林暮的画挂在礼堂东侧靠墙的位置,不算显眼,但也不算偏僻。
他是趁着午休偷偷溜进来的。教室里太吵,王磊那伙人又在后排起哄,用课本拍桌子,吵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抱着书包,沿着操场边缘的煤渣跑道走到礼堂后面,发现侧门没锁,就溜了进来。
《夕阳下的工厂》被挂在一群色彩鲜艳的风景画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旁边是一幅画着盛开牡丹的水彩,再旁边是蓝天白云绿草地的油画,颜色鲜亮得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相比之下,林暮的画像是块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铁,沉郁而沉默。
画布上的橘红色夕阳在礼堂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暗,巨大的厂房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锈蚀的钢铁结构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右下角的人影几乎完全融进了背景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暮站在离画不远不近的地方,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假装在看对面墙上的手抄报。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自己的画,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突突地跳。
他昨天把画交上去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美术老师接过画框时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转学生能画出这样的东西。她扶了扶眼镜,凑近看了半天,最后拍了拍林暮的肩膀,说了句“不错,很有想法”。
“很有想法”是什么意思?林暮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把心里的东西都画进去了——那些锈蚀的钢铁,橘红色的夕阳,还有那个角落里的人影。画得好不好,能不能得奖,他其实没抱太大希望。他只是想把铁北的样子,把他眼里看到的光,画出来而已。
礼堂里渐渐热闹起来。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有人在舞台前的空地追逐打闹,有人在看那些色彩鲜艳的画作,发出“哇”的惊叹声。林暮的画前却没什么人停留,偶尔有人路过,也只是扫一眼就匆匆走开,大概觉得这幅画太“冷”了,不像其他画那样让人心情愉悦。
林暮往墙角缩了缩,把自己藏在一幅巨大的《迎客松》油画后面。他不喜欢被人围观,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还是那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鞋边沾着点早上骑车时溅的泥点。
“林暮?”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林暮抬起头,看到美术老师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张获奖名单。老师姓陈,四十多岁,头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身上总是带着松节油的味道。
“陈老师。”林暮小声应了一句,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你的画反响不错,”陈老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很温和,“几位评委老师都挺喜欢的。”
林暮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点发烫。他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抠着书包带子:“我……我就是随便画画。”
“不是随便画画,”陈老师摇摇头,语气很认真,“是很用心在画。我知道你刚转来不久,对铁北可能还不太熟悉,但你抓到了这个地方的魂。”
林暮没说话,只是手指抠得更紧了。书包带子被他扯得有点变形,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内衬。
“等会儿颁奖的时候,你上台领一下奖。”陈老师拍了拍他的胳膊,“别紧张,就站一下,拿个证书和奖金。”
奖金?林暮愣了一下,抬起头:“还有奖金?”
“当然有,”陈老师笑了,“校级比赛,一等奖三百,二等奖一百,三等奖五十。你的画评上了二等奖,不错吧?”
一百块。
林暮的脑子嗡了一下。他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以前在养父母家,他的零花钱都是按月给的,一个月二十块,还要省着花。来到铁北后,林建国偶尔会给他十块二十块,但大多时候,他连买素描纸的钱都要犹豫半天。一百块,可以买一整盒好点的颜料,或者买几本素描本,还能剩下点钱……给江川买点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暮的脸就更烫了。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带子,心脏砰砰直跳。
礼堂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剩下舞台上的两盏聚光灯亮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上台,拿着话筒咳嗽了两声,嗡嗡的电流声过后,是校长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各位老师,同学们,铁北中学第二十三届艺术节……”
林暮没怎么听校长讲话。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画上,还有那个迟迟没有出现的身影。
江川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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