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光线已经暗到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风从破窗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纸屑，打着旋撞在墙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暗处磨牙。林暮缩在墙角，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墙，能感觉到砖石的粗糙硌着骨头。怀里的速写本被他抱得死紧，封皮磨破的边角硌着胸口，有点疼。
流浪汉的酸臭味更浓了，混着一股劣质酒精的味道，直冲鼻腔。林暮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对方那双在昏暗中泛着浑浊光的眼睛。那人的手还僵在半空，枯瘦的手指像鸡爪一样蜷着，指甲缝里的黑泥看得清清楚楚。刚才那一下扑空让他似乎有些恼怒，喉咙里发出更响的咕噜声，脚步又往前挪了半分。
"别碰他。"
江川的声音突然炸响，不是很大，却像冰锥一样扎进这粘稠的昏暗里。林暮浑身一哆嗦，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这声音里的冷硬——比仓库里的风还冷，却奇异地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半分。
流浪汉被这声音惊得动作一顿，慢慢转过头去。
江川还保持着冲出来时的姿势，左腿在前，右腿在后，微微弓着背，像只随时准备扑咬的狼。右手握着的扳手被他举到了胸前，银灰色的金属表面在最后一点残阳的反光里闪了下，晃得人眼睛疼。他的呼吸比刚才更急了些，胸口起伏着，能看到校服外套下瘦硬的肩胛骨轮廓。
"滚。"江川又开口，一个字，咬得很重，尾音被风吹散了点，却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流浪汉似乎没太听清，或者说没把这个半大孩子放在眼里。他喉咙里又咕噜了一声，转过头，视线越过江川，又落回林暮身上，准确地说，是林暮脚边那个敞开的书包。刚才林暮慌乱中没拉好拉链，塑料袋包着的馒头露出了个角，在昏暗中白得扎眼。
那人的喉咙动了动，像是咽了口唾沫，突然咧开嘴笑了。林暮看不清他的牙，只觉得那笑容像个破洞，往里灌着冷风。他下意识地往墙角缩得更紧，膝盖撞到了背后的麻袋，发出沉闷的响声。
江川的眉头猛地拧了起来。他能看到林暮在发抖，不是小幅度的颤，是整个人都在抖，像秋风里的枯叶。那小子的脸在昏暗中白得像张纸，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全是惊恐。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江川的心头。不是对流浪汉，是对林暮——这怂包，就不知道反抗一下？哪怕捡起块石头砸过去也好？但这火气很快又被更沉的烦躁压下去了，他知道现在不是骂林暮的时候。
流浪汉的耐心显然耗尽了。他不再犹豫，猛地朝着林暮的方向扑了过来，速度比刚才快得多，枯瘦的手直直伸向那个露出角的塑料袋。
林暮吓得闭上了眼，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住头。
"操！"江川低骂一声，没往前冲，反而猛地向后撤了半步。就在流浪汉扑到一半的瞬间，他右手的扳手突然砸了下去——不是砸向人，是砸向旁边的地面。
"哐！"
扳手砸在碎石混合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比刚才江川的声音还炸。林暮感觉耳朵嗡嗡作响，怀里的速写本都震了一下。流浪汉的动作硬生生顿住，像是被这声音钉在了原地，身体僵了僵，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江川。
江川没停。他手腕一翻，扳手再次扬起，又砸了下去。
"哐！"
第二声巨响，比第一声更重，溅起的碎石子打在旁边的麻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流浪汉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惧意，不再是刚才那种浑浑噩噩的凶狠。
江川的呼吸很重，握着扳手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得厉害。他盯着流浪汉，眼神像淬了冰，又扬起了扳手。
"滚不滚？"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不滚老子砸断你的手。"
流浪汉看着江川手里的扳手，又看了看地上被砸出的小坑，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脚步开始往后退。退了两步，他突然转身，踉踉跄跄地朝着仓库外跑去，速度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破鞋底子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江川没追。他保持着举扳手的姿势，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流浪汉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仓库门口的黑暗里，再也看不见了，才慢慢放下手。
"哐。"
扳手被他扔在脚边，发出一声闷响，滚了两圈，停在一块碎石旁。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川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林暮压抑着的、带着哭腔的呼吸声。风还在灌，卷起地上的灰尘，迷得人眼睛疼。
江川闭了闭眼，缓了缓呼吸。刚才那几下看似简单，其实用了不少劲，尤其是最后那下，他几乎是把全身的力气都砸了下去。现在手有点麻，虎口隐隐发疼。
他转过身，看向缩在墙角的林暮。
林暮还保持着抱头的姿势，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后怕。刚才流浪汉扑过来的瞬间，他以为自己肯定要被抓住了，那股酸臭味近得像贴在脸上。直到江川的声音和扳手砸地的巨响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安全。现在危险过去了，紧绷的神经一松，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不是大哭，是无声的流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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