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丹房的窗棂时,尹喜已蹲在青石案前。案上摆着只粗陶盆,土里混着后山竹林筛来的腐叶,黑得发亮,捏一把能挤出水来。他指尖捏着枚莲子,皱巴巴的像块枯木,表皮上还带着点褐色的斑,是前几日清理药圃时从石缝里捡的。
“师父,这莲子都皱成这样了,还能发芽吗?”玄元蹲在一旁,鼻尖快凑到陶盆上,说话时带起的气浪吹得盆土微微动了动。他指尖在半空悬着,想去戳那莲子,又怕碰坏了,来回晃了晃,像只犹豫的小雀。
尹喜抬手按住他的手腕,指腹带着晨露的凉,轻轻往回一拉:“急什么?”他低头,用指腹摩挲着莲子的褶皱,那纹路深得能卡住指甲缝,“你去年种的那株腊梅,记得吗?深秋时被冻得枝桠发黑,你抱着它蹲在灶房哭,说肯定活不成了。”
玄元的脸腾地红了。去年寒冬来得早,他从山下移栽的腊梅还没扎稳根,一场霜下来,叶子全枯了,枝子一折就断,他愣是抱着半截枯枝在灶膛边守了半宿,把灶灰往根上堆了又堆,被师兄弟笑了好几天。可开春回暖时,那枯枝缝里竟钻出新芽,红得像点着的火星,如今就长在丹房门口,枝桠上缀着的花苞鼓得溜圆,眼看就要炸开。
“可那是腊梅啊,本就耐冻。”玄元挠挠头,辫子梢的红绳滑到肩前,“这莲子……看着都干透了,像被晒了三年的陈皮。”
尹喜没说话,只是用指尖在陶盆中央按出个浅坑,把莲子放进去,再用细土轻轻盖好,土面压得平平的,连道褶子都没留。他拿起案角的小铜壶,壶嘴细得像麦秆,往土上一倾,水珠串成线,顺着壶嘴溜进土里,没发出半点声响,连土都没溅起一粒。
“你看这土,”他指着陶盆边缘,那里留着圈浅沟,是特意挖的,“得让水慢慢渗进去,急着浇猛水,要么冲翻了土,要么泡烂了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玄元昨天练剑时被石片划破的手背——那道口子还没结痂,是练“流星赶月”时急着求快,剑招偏了,蹭到了旁边的假山石。
玄元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手,赶紧往身后藏了藏:“师父,我那是……是没站稳。”
“是太急了。”尹喜接过他的手腕,从药囊里摸出点止血的药膏,用指尖蘸了,往伤口上轻轻抹,“昨天练‘引气入体’,你是不是又想着‘今日必须冲破玄关’?”
玄元的脸更红了,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嗯……想着要是能突破,下个月去山下赶集就能给师妹带那支银簪了。”他越说越没底气,“结果气在丹田打了个转就散了,反倒岔了气,疼得我蹲了半炷香。”
尹喜把药膏收起来,拿起小铜壶又浇了点水,水珠落在土上,洇出个小小的深色圆斑:“你看这莲子,它可没想‘要快点发芽’,也没想‘要长得多高’。它就待在土里,该吸水时吸水,该扎根时扎根,到了时候,自然顶破泥土。”他抬手指向院角的老槐树,那树粗得要两人合抱,枝桠铺得比丹房顶还宽,“它长了五十年,你见过它春天急着开花吗?可每年清明前后,满树的花照样压弯枝桠,香得能飘到山下去。”
玄元望着那老槐树,树干上有块疤,是十年前被雷劈的,焦黑的地方凸起来,像只蜷着的手。可那疤旁边的枝子最粗,每年开花也最多。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跳起来,辫子甩得像拨浪鼓:“哦!我知道了!上次帮李伯找丢失的羊,我在山里跑了大半日,越急越找不着,后来累得坐在石头上歇脚,倒听见崖下有‘咩咩’叫——这不就是师父说的‘不催不赶,该来的自会来’?”
尹喜被他逗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像落了把碎金子:“正是这个理。修行的计划,不是给心套上缰绳,是给脚指明方向。就像你画的那张采药图,标清了哪片坡有灵芝,哪条溪有石耳,却不能逼着自己‘卯时必须挖到三株’。遇着暴雨,就在山洞里歇着;碰着松鼠偷了药篓,就笑着骂句‘小机灵鬼’,转头再找。”
他俯身,用指尖轻轻拨开莲子上的薄土,露出小半块莲子壳,那褶皱深处竟透出点嫩白,像裹着层玉:“你看,它悄悄在长呢。”玄元赶紧凑过去,鼻尖都快碰到土了,果然见那白里还裹着点绿,细得像根线,“就像你打坐时,那些乱跑的杂念,不是要硬摁下去,是看着它们来,看着它们走,守住心里那点‘想变好’的念头——那才是初心,比任何计划都结实。”
玄元盯着那点嫩白,忽然想起自己刚入道时的样子。那时他才十二岁,背着个比自己还高的药篓,总在衣襟上绣莲花,被师兄弟笑“小姑娘气”。可他就是喜欢莲,喜欢它“出淤泥而不染”的劲儿,绣得针脚歪歪扭扭,却每天都要绣两针。后来练剑忙了,绣得少了,倒不是忘了,是把那股劲儿绣进了心湖里——就像此刻,看着莲子要醒,心里的那点慌,忽然就沉了下去,像被露水润过的泥土,踏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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