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点点头，忽然觉得舌尖有点干，想起师父说的“舌顶上颚”，便轻轻把舌尖往上翘，抵住上牙膛。没过多久，嘴里慢慢渗出些津液，甜甜的，像山泉水——比白日里井台打的水甜多了，带着点说不清的清润。
他想咽下去，又怕一动弹，好不容易牵回来的神又跑了，正犹豫着，师父的声音又飘过来：“顺其自然，该咽就咽，像春雨落进地里，不用特意管它。”
那口津液顺着喉咙往下滑，像条小蛇，慢慢钻到丹田，竟觉得手里的“丹炉”暖了些——先前只是空落落的，此刻倒像真有团温温的气在那儿聚着。玄元心里一喜，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就这一下，神又跑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窗外瞟，想看看那月亮是不是也在笑。他赶紧把目光往鼻尖收，呼吸也乱了半拍，像刚被风吹过的烛火，颤了颤。
玄元自己也笑了，像看着那只野猴子又蹦到了树上，张牙舞爪地晃悠。他不着急了，就慢慢等着，等它自己玩够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纸上的月光挪了半寸，从窗棂左边移到了中间，像只蜗牛爬过。墙角的蛐蛐儿换了个调子，先前是“瞿瞿”，现在变成了“唧唧”，更柔些了。玄元的腿有些麻，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爬，却不想动——手里的“丹炉”像真的烧着了，暖烘烘的，从肚脐一直暖到后腰，连带着膝盖都不那么僵了。
眼缝里的鼻尖渐渐模糊，倒像看见片水，青青的，亮亮的。自己像坐在岸边的石头上，脚伸在水里，凉凉的。神不再是猴子，是水里的鱼，慢悠悠地游着，不用追什么，也不用跑什么，就那么自在地摆着尾巴，偶尔吐出个泡泡，看着它慢慢浮到水面，破了，也不觉得可惜。
“差不多了。”师父缓缓睁开眼，眼里亮得像落了颗星子，“起来时慢点，先伸伸腿，揉揉腰，别让气淤着。”
玄元慢慢伸直腿，脚底板踩在蒲团上，软乎乎的，像踩在刚晒过太阳的棉絮里。腿上的麻劲儿顺着脚底板慢慢淌走了，留下点酥酥的痒，倒比先前更舒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丹田，那里果然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不是烧得慌的那种，是温吞的，能焐热手脚的那种。
窗外的月亮已经移到了中天，把廊下的桂树影投在地上，枝枝蔓蔓的，像幅淡淡的水墨画。风一吹，影子轻轻晃，倒像是树在点头。
师父往茶盏里倒了点温水，水汽袅袅地升起来，混着他身上的草药香。“这练神的法儿，”他把茶盏推过来，“就像给神搭个窝。你白日里让它在外头跑，风吹日晒的，夜里总得有个地方歇歇。窝暖了，干净了，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扰着，它自然愿意住下来。”
玄元捧着温热的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暖意，心里也跟着软了。他看着水里晃悠的月影，忽然懂了——所谓练神，不是练出什么呼风唤雨的神通，是让那颗总在外面野的神，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身子里。像月亮待在夜里，不慌不忙；像鱼待在水里，不紧不慢。不用跟谁比，不用追什么，就这么自在地、踏实地住着，就够了。
他喝了口温水，那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丹田，和先前那团气融在一块儿，更暖了。墙角的蛐蛐儿还在叫，师父的呼吸声匀匀的，窗外的月光静静照着。玄元觉得，这夜里的功夫，确实比白日里练多少拳脚都管用——至少此刻，他心里头那片湖，平得像面镜子，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却亮得能照见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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