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那日,天刚破晓,江南贡院外已挤满了人。
纸张贴在朱漆高墙上,墨迹未干,却已被无数双手争相传阅。
有人大笑狂奔,有人跪地痛哭,更有几个书生披头散发,抱着榜单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正名坊门前,人群越聚越多。
一群衣衫洗得发白的寒门学子跪在石阶前,额头磕出血痕,手中高举血书。
为首的年轻人声音嘶哑:“考题竟与沈府私塾月课一字不差!我们十年寒窗,不如人家书房一夕讲义?”
风卷着纸角翻飞,像一场无声的控诉。
消息传到执灯会时,陈砚舟正在核对新渠粮账。
他放下笔,接过密报只扫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当即调出历年乡试、会试的存档卷宗,一页页比对,指尖停在七道策论题上——题目不同,但核心设问、结构脉络,甚至用典方式,皆出自同一人手笔:沈家幕僚裴元礼。
更令人窒息的是阅卷官名录。
十二位主副考官中,六人曾受沈氏荐举,三人娶沈家旁支女为妻,另有两人门生遍布沈府讲学席。
所谓公允取士,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筛选游戏。
他将证据一一归档,封入黑漆木匣,亲手交予暗哨。
临行前低语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们不让水走,也不让路通。”
这封匣子送到王府时,苏锦黎正立于廊下,看虞幼窈调试一架新制竹琴。
她没有打开匣子,反而命人取来誊抄全份考题的纸卷,递到虞幼窈手中。
“把这些编成曲。”她说,“要孩子也能听懂的调子。”
虞幼窈点头,纤指轻拨琴弦,她虽不能言,却能以音律载道。
三日后,《问天十二曲》成稿——将“均田赋税”化作童谣节奏,把“沟洫立法”谱成击节清音,每一段都暗合宫商角徵羽,朗朗上口,过耳不忘。
执灯会迅速行动。
各地市集搭起“盲答台”,蒙眼孩童坐在案后,由老者诵读试题片段。
答对者赠米一升,围观百姓哄然而笑,起初只当是戏耍,可不过半日,就有五岁幼童清晰复述“三代以来水利归属之变”,七岁女童条理分明地讲出“为何富户不应独占水源”。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连娃娃都懂的道理,为何大人装听不见?”
火种一旦点燃,便不再受控。
裴文昭站在国子监外的石桥上,看着手中的数据,嘴角微扬。
他召集落第举子三百二十七人,设“试镜大会”——现场重答本届试题,请三位致仕老尚书匿名评卷,过程公开,纸墨编号皆可查验。
结果揭晓那日,阳光刺眼。
二百一十九人获评甲等,其中四十六人文章远超今科进士答卷。
名单张贴出来时,连守门老兵都踮脚细看,口中念念有词:“李二狗?这不是村头放牛的吗?甲等?”
裴文昭立于高台,青袍猎猎,声音穿透人群:“若才学不足以登第,那究竟是文章不行,还是门户太高?”
无人应答,但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士林震动,翰林院内悄然流传起《问天十二曲》抄本,有人深夜诵读,泪湿衣襟。
几位素来中立的老学士派人前来索要原始考录资料,言语间再无讥讽,只剩沉重。
而在王府深处,苏锦黎静静听着赵九龄的回报。
“百姓已知水被锁,如今也明白路被人堵。”赵九龄低声说,“但真正动摇根基的,不是愤怒,是觉醒。”
她点头,目光落在案上一张不起眼的名单——今年春闱所有参与誊录、弥封的小吏名录。
她的手指缓缓划过其中一个名字:礼部书令史,周延年。
“此人最近可有异动?”她问。
赵九龄顿了顿,答:“常于深夜出城,行迹隐秘。每次去的都是同一家青楼,但从不留宿,也不见客。”
苏锦黎抬眸,烛光映在她眼中,如寒潭微澜。
她没再多问,只轻轻吹熄了灯。
夜色沉沉,窗外风吹竹响。
而在这京城最不起眼的一角,一条看不见的线,正悄然牵动整盘棋局。
夜雨初歇,街面湿漉漉地映着残灯。
赵九龄裹着蓑衣立在青楼后巷拐角,目光死死盯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门无匾额,墙皮剥落,却每夜子时准时开启一条缝,放人进去,再悄然合上。
他已蹲守三日。
前两夜,礼部书令史周延年照例入内,半个时辰后独自离去,衣冠整齐,未见酒色之态。
第三夜,赵九龄亲自换上粗布短打,让手下暗卫扮作巡更夫,在巷口制造骚乱。
混乱中一人“误撞”周延年,将其推入院中。
片刻后,假意被捕的暗卫被拖进屋内,锁门声沉闷如铁闸落下。
屋内并非欢场。
烛火昏黄,七名盲眼老者围坐一圈,手中握着刻刀与竹简,正低声复述一段策论题干。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科场历年策问脉络图》,以丝线串联各年试题,蛛网般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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