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水第三日,晨光刚透出山脊,执灯会的信鸽便扑棱着撞进王府后院,羽翼带风,爪上竹管沾着泥痕。
守夜婢女拆开纸条,脸色骤变,直奔书房。
苏锦黎正对镜绾发,银簪未落,听得“永宁闸闭门三日”八字,手一滞,簪尖在发间划出一道微痛。
她放下梳具,走到舆图前。
指尖缓缓压在“永宁闸”三字上。
那是一座横跨渭水支流的石构水门,建于百年前景元年间,名义归工部管辖,实则百年来由沈氏私养的“河巡营”掌钥轮守,钥匙代代相传,连户部调令都难换一开。
而如今,它成了卡在清水渠咽喉上的一块铁石。
飞报续至:守卒持沈家牙牌拒令,下游八村断流,已有老幼中暑昏厥,田土复裂。
苏锦黎静立片刻,忽然弯唇一笑。
她转身取下墙上悬挂的《水脉吟》简谱,轻轻叩了两下。
“他们以为锁住一道门,就能堵住万壑流?”
声音不重,却像刀锋刮过冰面。
她召来陈砚舟。
这位曾为流民、现掌执灯会账目的主簿,眉眼沉稳,袖口还沾着昨夜核对粮册时蹭上的墨灰。
他低头听令,未问缘由,只等吩咐。
“查近十年所有因争水获罪的百姓。”苏锦黎语气平缓,却字字如钉,“无论案由大小,无论是否定谳,名单列出来,一个不漏。”
陈砚舟领命而去。
当夜,王府西厢灯火未熄。
他翻遍州县转呈的刑案抄录、大理寺驳回的诉状底稿、甚至民间讼师私下誊写的冤录残卷。
一夜未眠,最终汇成一本薄册——共三百二十七人,皆因“求水”入狱。
细看案情,惊人一致:下游村民集队赴上游请水,轻则以“聚众喧哗”拘押,重则判“冲撞河防、意图夺控水利”,杖责流放;而同期上游世家昼夜引水灌园、喷泉养荷,从未有一案被究。
更有一条律文藏于《户典附录·田赋章》末段小注:“凡水道经贵戚庄园者,取用优先,民不得争。”无明令颁布之年月,无奏议记录,却屡被援引定罪。
陈砚舟合上册子时,手微微发颤。
这不是疏漏。
是早就写好的劫杀令。
次日清晨,他将册子呈上。
苏锦黎未翻多看,只扫了一眼落款引用的律条,便将其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映红她半边脸颊。
她凝视着那行字在火舌中蜷曲、焦黑、化为灰烬,低声说:“那就让这火,烧出一条新律来。”
消息传出不过两个时辰,裴文昭已站在大理寺公堂前。
他一身青袍,身后摆着三十六具陶瓮,高低错落,如同祭坛上的灵位。
每一瓮中盛着不同水质——浑浊泥浆、泛绿臭水、盐碱苦汁,甚至有几瓮只装着干裂土块,龟裂如老人掌纹。
旁立木牌,写着村落名与死者姓名:“河东李大郎,渴死于井底”“幽州赵氏妇,饮碱水堕胎身亡”……
他当众展开卷宗,朗声宣读:“同为天子臣民,何以一闸之隔,命如草芥?上游花园日耗千斛以养牡丹,下游百姓掘土啜湿以活命——此非天灾,乃人祸!而律法纵容此祸,反惩求生之人,岂不荒谬!”
围观百姓越聚越多,有人认出自家亲族名字,当场跪地痛哭。
孩童拉扯母亲衣角:“娘,我们喝的也是这种水吗?”
舆情如潮。
恰在此时,元惠帝遣心腹内侍微服探察,目睹此景,连夜回宫奏报。
当夜,紫宸殿灯火未熄。
司礼监悄悄传出消息:皇帝命刑部重议历年“争水案”,并召工部尚书密谈水政归属。
风向开始转动。
而在王府深处,苏锦黎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封密信——赵九龄亲笔,仅八字:“永宁闸钥,三代世袭。”
她眸光微闪,忽而转身唤人:“备纸墨。”
提笔写下一行指令,封入蜡丸,交予暗哨:“传令赵九龄——不必强攻,不必夺钥。”
“我要他们自己打不开门。”第292章 水不走,是门在关(续)
铁轴卡死那刻,天刚蒙蒙亮。
晨雾还缠在永宁闸的石柱上,守将一脚踹开绞盘房的门,火把往里一照,只见那根碗口粗的铁轴已泛出暗红锈斑,黏稠如血浆的油渍附着其上,遇潮气后竟凝成胶状,将齿轮死死咬合。
他怒吼一声,命人加力推杆,十几个壮汉压上肩头,木杠吱呀欲断,铁轴却纹丝不动。
“昨夜运粮的队伍呢?”守将猛然回头,“查!一个都不准放走!”
可挑夫早已散入河巡营各队,默默卸下米袋,混迹于伙房与马厩之间。
他们不动声色,连眼神都未多留一瞬。
而那些随行的工具箱——本该装着凿子、扳手、铜楔——此刻正沉在营地外一口枯井底,桶壁内层被盐水反复浸透,连铁钉都开始发黑。
与此同时,山道上传来歌声。
起初只是零星几句,像是风里飘来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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