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药王庙时,苏锦黎踩着老槐的枝桠爬了上去。
虞幼窈抱着陶罐在树下仰头,发间的铜铃随着她的动作轻响:“小心些,树桠脆。”苏锦黎在树杈间坐定,从怀里摸出片银杏叶——是今日在正名坊捡的,叶面上还沾着孩子的指纹。
她将叶子放进陶罐,又取出虞幼窈递来的出生竹简。
那是教坊司盲女们用竹片刻的,每片上都歪歪扭扭写着“某氏某,生于某时”。
“等到来年春天,”她摸着陶罐上的红漆,“把这些都埋在树根下。让名字和树一起长,风一吹,满京城都能听见它们说话。”
虞幼窈在掌心写:“那你呢?”
苏锦黎低头看腕间银环。
“名字活着”四个字被体温焐得发烫,像块烧红的炭贴在皮肤上。
她笑了:“我啊,要去听更多名字说话。”
皇宫深处,元惠帝立在承光殿外。
他望着星野,原本该暗淡的紫微垣,此刻竟泛着若有若无的微光。
殿内宦官捧着晚膳来,见他对着夜空发呆,轻声道:“陛下,该用晚膳了。”
“你听见了吗?”元惠帝没回头,“好多声音,像春风吹过麦浪,又像……”他顿了顿,“像朕小时候在御花园,听奶娘哼的眠歌。”
宦官不敢接话,只看见一片银杏叶飘进殿门。
叶面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旁边写着:“我姓念,妈妈说我醒了。”
城墙上,十二盏素灯次第亮起。
灯光在夜色里晕成暖黄的雾,缓缓拼出一个“黎”字。
风从护城河上吹过,灯影摇晃,像有人提着灯穿过长街,将那点光一路送到城门之外。
此时,正名坊的茶棚里,卖炊饼的汉子正往陶壶里续水。
他望着棚外未散的人群,对邻座的老学究说:“您瞧这灯,照得人心里亮堂堂的。我方才听走货的商队说,南边的州府也开始传咱们这档子事了……”
老学究捻着胡子笑:“传吧,传得越远越好。等哪天,连边镇的戍卒都知道——”他端起茶盏,“天不怪咱们改姓,天是在听咱们说话呢。”
三日后,北境烽燧台下,一名戍卒裹着破袄靠墙而坐,手里捏着半截炭条,在泥地上一遍遍描画那个听人念过的“黎”字。
旁边老兵嗤笑:“写它作甚?你不识字。”
年轻兵卒不答,只低声哼起一段调子——正是近日军中悄悄流传的童谣:“你烧我的姓,我唱你的梦;你不让我记,我就口口声声。”
消息如野火燎原,不出七日,已自京畿蔓延至江淮、陇右。
驿道上跑断腿的快马带回各地密报:有乡塾私授《醒名谣》,有村妇趁夜聚众诵名,甚至市井孩童拍手嬉戏,也唱着变了调的祈光词。
沈知白坐在礼部偏厅,脸色铁青。
案前堆着十数封急报,皆言民间“妄语天象,煽动庶民”。
他手中朱笔重重一划,批下“严查首恶,格杀勿论”八字,掷笔冷喝:“笔可焚,纸可毁,难道还能管住一万张嘴?”
可嘴终究管不住。
禁令越严,暗流越盛。
街头巷尾悄然响起新的童谣,酒肆茶楼有人偷偷传抄“姓名谱”,更有逃奴携家带口奔赴正名坊,只为在册上留下一句:“吾本姓张,祖籍豫州,因灾鬻身为仆,今愿归宗。”
苏锦黎站在正名坊檐下,听着陈砚舟一五一十禀报近况。
三日来已有三百余人前来登记,其中大半不识字,只能口述身世。
有人说到被逐出族祠时嚎啕大哭,有人提及亡母遗言几度哽咽。
她忽然开口:“从今日起,不再只录姓名帖。”她转身走入堂中,提笔写下四字——“口述存档”。
“凡愿讲述改姓缘由者,无论身份贵贱、是否识字,皆可口授书吏记录,加盖火漆封存。”她命人取来一方青石碑,立于坊门前,亲题其上:“此地所言,字字为人证,非王府令。”
消息传出,人流如潮。
盲眼的老妪拄杖而来,说她本姓林,五岁失怙,被卖入戏班,六十载未闻亲人唤她乳名;曾为家奴的壮年男子跪地泣诉,十三岁那年主家一把火烧了契书,连他的生辰都被抹去。
虞幼窈每日伏案整理这些口述录音。
她发现许多老人说话断续颤抖,回忆往事时声音破碎不堪,可一旦提到自己如今的新姓——哪怕只是轻轻念出一声,嗓音便陡然清晰坚定,仿佛那两个字是沉海多年后终于抓住的浮木。
她怔住良久,提笔写下一条建议呈给苏锦黎:“可否将《醒名谣》拆解为‘声码’?每姓对应一段旋律。日后只需哼出调子,便知身份真伪。”
苏锦黎凝视纸上字迹,指尖缓缓划过“声码”二字。
她想起前世数据加密中的声纹识别,心头豁然一亮。
点头准奏,并召赵九龄入府密谈。
当夜,七王府西角门外一辆黑篷车无声驶入。
车内走出十余名蒙面人,皆由赵九龄亲自挑选,耳力超群,能辨十里马蹄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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