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成为第一批“听音人”,专司辨认改姓者的独特发声习惯——气息长短、喉音位置、咬字力度,皆成凭证。
坊中灯火彻夜未熄。
卷轴一支支封存入库,三架已满,第四架正在添置。
一名老书吏捧着刚录完的竹简叹息:“这些人不说别的,就只想让人知道——我活过。”
苏锦黎立于院中,抬头望月。
风过处,檐角铜铃轻响,恍惚间似有万千低语汇成浪潮,从城墙内外涌来,掠过屋脊,拂过眉梢。
她闭眼轻语:“你们的声音,我已经听见了。”
而在礼部深宅,沈知白接过属下呈上的密信,目光扫过“口述档”三字,唇角缓缓扬起一丝冷笑。
沈知白的冷笑在礼部深宅里回荡片刻,便凝成一股冷铁般的杀意。
他将密信揉作一团,掷入炭盆,火焰猛地一跳,吞没了“口述档”三字。
他起身整袖,未乘轿辇,只带两名心腹直赴刑部。
夜色沉沉,刑部大狱的铁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
阴湿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血锈与腐草的气息。
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入最深处的囚室。
两名书吏已被剥去外袍,手腕反缚于刑架之上,指节因长时间悬吊而发紫。
一人嘴角渗血,另一人目光涣散,却仍死死咬住牙关。
“你们记录的那些口述,”沈知白声音不高,却如冰锥刺骨,“可有一句属实?还是全凭臆造,妄图以虚名乱宗法?”
无人应答。
他挥了挥手。
行刑官上前,夹起一根烧红的铁签,轻轻抵在其中一名书吏的手背上。
皮肉焦糊之声细微响起,那人浑身一颤,额上冷汗滚落,却仍闭目不语。
“我再问一次——是否伪造姓名、虚构身世?”
那书吏忽然睁眼,目光如炬:“我不是被赐姓,我是寻回本姓!我祖上姓‘念春’,因先祖获罪,三代不得称本宗……可我说过我是‘念春’,我就真是念春!”
话音未落,他猛然侧头,狠狠咬向舌根。
鲜血喷溅而出,在石墙上划出一道斜红。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手指蘸血,一笔一画写下:“我说过我是‘念春’,我就真是念春!”
另一个书吏仰天嘶吼,声如裂帛。
沈知白盯着那行血字良久,忽而轻笑出声。
他转身离去,衣袖翻动间竟无半分怒意,反倒透出几分满意——像猎人终于看见陷阱里踩进的爪痕。
次日清晨,天光微明。
正名坊门前,人群悄然聚集。
起初是三五成群,随后是数十上百,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白发老妪拄杖而行,有妇人抱着婴孩,也有流民裹着破毯,默默伫立。
他们不喧哗,也不跪拜,只是站定,然后齐声开口——
“我姓林!”
“我姓张!”
“我姓陈,原籍苏州府吴县!”
“我姓赵,父亲战死边关,族谱焚于兵火!”
一声接一声,一句连一句,如同潮水拍岸,层层推进。
声浪汇聚成洪流,冲破晨雾,直上云霄。
巡街差役列队百步之外,手按刀柄,却无人敢上前驱赶。
带队的班头望着那片此起彼伏的人海,低声喃喃:“这哪还是改姓……这是在认魂啊。”
坊内,苏锦黎立于檐下,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呼喊,指尖微微发颤。
她不是为恐惧,而是为震动——这些名字曾被抹去、被遗忘、被当作尘土踩踏,如今却以最原始的方式重新站立起来。
她转身步入堂中,取来笔墨,拟写《百人口述实录》呈御稿的假讯,交由赵九龄散布市井。
她知道,东宫耳目必不会放过这一桩“大逆”。
果然,不过两日,赵九龄便回报:执灯会成员已在茶楼故意谈及“某位姓‘照’的老兵夜送军情”,并见东宫探子悄然记录。
他又亲自带队,趁其誊抄成册、尚未呈报之际,突袭藏匿小院,夺回文本,换上伪造名单——其中赫然写着:太子乳母之弟,私改姓氏为‘谢’,隐匿前朝余脉身份。
当夜,七王府书房烛火通明。
苏锦黎披着素色披风,一卷卷翻阅缴获的情报。
纸页翻动的声音极轻,但她的心跳却愈发清晰。
直到指尖停在“乳母之弟”四字上,她忽然笑了。
那笑极淡,却带着锋刃般的锐利。
她提笔写下密令:“将这份名单,悄悄塞进裕王常去的佛堂经匣里。”
柳婉娘接过纸条,迟疑道:“若被人发现……”
“那就让他们发现。”苏锦黎望着窗外雨幕,“他们不怕谎言,不怕暴力,只怕真相串成线。一个名字是尘埃,十个名字是风波,可当百个千个名字连在一起——”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如诉,“它们就能照进宫墙最黑的角落。”
雨势渐急,敲打屋瓦如鼓点。
檐下那盏素灯在风雨中摇晃,光影投在青石板上,像无数张开又合拢的嘴。
就在她合上最后一卷文书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
赵九龄推门而入,神色罕见地凝重。
“北境快马加鞭送来急件。”他双手递上一封泥封信函,“押运途中遇袭……”
苏锦黎接过信,尚未拆封,只觉那封皮冰冷沉重,仿佛浸过血水。
她缓缓抬头,望向漆黑雨夜——
远处城楼上,一盏残灯在风中挣扎明灭,宛如将熄未熄的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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