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急报传入京时,天刚破晓。
信使跌跌撞撞闯进礼部驿馆,背上漆封木匣已被雨水浸透,指节发白地扣着匣沿,像是护着最后一口气。
他没去兵部,也没走通政司,而是直奔七王府——他知道,只有这里的人,会听一个戍边老将临终前想说的话。
苏锦黎是在晨雾未散时接到消息的。
她正在记忆塔东廊核对新一批档案编号,柳知秋快步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李崇山……没了。昨夜三更咽的气,临走前用血写了封信,托人带回。”
苏锦黎指尖一顿,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
她没立刻拆信。
而是先屏退左右,只留柳知秋与崔明远守在外间。
待屋内只剩她一人,才缓缓启封。
信纸泛黄,边缘焦黑,像是从火中抢出。
字迹歪斜颤抖,却一笔一划写得极重,仿佛每一划都在剜心:
“吾一生效命羽林三十载,未敢私语半句。今将死,不求平反,不诉冤屈。唯愿所见所闻,不随骨埋沙。
《羽林旧事》一册,藏于戍所北墙夹洞,记大小战役十七、宫变隐情三、贪腐案五、冤死者四十二名……皆实录。
愿后人知:忠骨未必封侯,但不可无名。”
末尾没有署名,只按了一个暗红的手印,像是一滴凝固的血。
苏锦黎坐了整整一夜。
窗外月升日落,灯换了三次,她始终未动。
直到晨光爬上窗棂,她才起身,将信收入袖中,召来柳知秋与崔明远。
“我想在记忆塔设个‘无名堂’。”她说得平静,“专收那些没名字、却改变了历史的人写的稿子。”
柳知秋皱眉:“可这些人……大多身份卑微,言语零碎,若全收进来,岂不是乱了章法?”
崔明远更谨慎:“王妃,正史由朝廷修撰,若民间皆可述史,谁还信官修之书?秩序何在?”
苏锦黎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下。
“你们觉得,是谁在决定什么叫‘秩序’?”
她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素纸,提笔写下八个大字:民声如潮,史不应哑。
“正史若不敢收这些声音,它就不配叫正史。”她说,“我们建记忆塔,不是为了陈列真相,是为了让更多真相有地方落地。若连记录都不敢,谈何改革?”
三人沉默良久。
最终,苏锦黎亲自拟定《民间述史章程》。
规定凡经三人以上见证、证据链完整、内容属实的口述材料,皆可录入“无名堂”档案库,由工部统一编号存档,十年一检,百年不毁。
首批收录三件:
其一,是位年过七旬的老宫女回忆的“灯变夜洒扫路线图”。
那晚宫变,她因值夜而躲过清洗,记得每盏灯熄灭的顺序、脚步声来自哪条回廊。
这份记录,补上了当年禁军调防的关键漏洞。
其二,是一位退伍火药匠手绘的“宫墙火道图”。
他曾参与修建皇城地下烟道系统,知晓何处可通密道、何处埋有炸药引线。
图纸交上来那天,柳知秋当场变了脸色——原来十年前那场“意外走水”,根本不是天灾。
其三,是沈婆子留下的“玄纹泥配方原始记录”。
这泥曾用于修复御书房壁画,却因掺入特殊矿物,在特定光线下显影隐藏文字。
正是靠它,才揭穿了周怀安伪造星象奏报的伎俩。
崔明远负责监修“无名堂”馆舍时,在主梁木夹层中发现一段刻痕。
他本以为是工匠随手涂鸦,拂去灰尘后却发现,那是几个小字:“匠人张九,河东人,癸未年三月入工。”
再细看四周,其他梁柱也有类似痕迹——或名字,或籍贯,或一句牢骚:“饿了三天,还在砌墙。”
他怔在原地,眼眶发热。
当晚,萧澈颁布诏令:“凡参与新政建设者,无论身份高低,工程竣工之日,须刻名于碑。”
朝野哗然。
贵族讥讽:“泥腿子也想青史留名?”
言官上奏:“此举淆乱尊卑,动摇纲常!”
可百姓疯了。
街头巷尾都在传:七王爷说了,干活的人,名字要留下来。
有人连夜赶往工地,只为在砖石上留下一个姓氏;有老妇抱着孙子去记忆塔门前念那些尚未刻完的名字,说:“你看,咱们家祖上也修过桥。”
李承武奉命护送父亲灵柩回京,行至雁门关外,暴雨倾盆,山路塌方,马车陷在泥里动弹不得。
他本欲绕道百里,却被一群村民拦住。
为首的汉子浑身湿透,跪在泥水中:“将军,让我们修路——我们要把李老将军的名字,刻进新碑的第一行。”
三百余人冒雨奋战两昼夜,硬生生从断崖边开出一条坦途。
当灵车缓缓驶过新铺的石道时,李承武掀开车帘,看见路边立了一块粗石,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李崇山,羽林三十年,死而不冤。”
那一刻,他终于哭了。
而在京城深处,某处幽暗书房内,烛火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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