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霁在驿站那夜,听得炉火噼啪,一句闲话如针扎进耳中。
“听说修史院那竹简上的字,是七皇子自己刻的?”
他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指节微微泛白。
火光跳动,映得他眉眼冷峻。
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吹了口热气,将茶面上浮沫散去。
周围人继续议论,有说七皇子借先帝遗言夺权,有说那行小字根本就是后加的伪证——可没人注意到,这个刚从陇西归来的状元郎,眼神早已沉入深水。
他知道那句话不是萧澈写的。
那一夜风雪未歇,他独自坐在灯下,反复回想数日前在河东道所见:村口石碑上歪斜的“爹爹没回来”,老妇颤声念字,孩童一笔一划描摹。
那种沉重而真实的痛,绝非宫廷权谋能伪造。
若真要造假,为何不选庄重碑文、统一书体?
偏要留泥手印、涂笑脸、任百姓乱写?
这不像阴谋,倒像一种近乎固执的诚实。
次日清晨,天未亮透,韩霁便起身踱至驿站外墙。
墙皮斑驳,几处已剥落大块,露出内里黄土与旧纸残片。
他蹲下身,伸手拂开碎屑,指尖触到一层压得极紧的陈年浆糊纸——那是十年前“灯变”之后,朝廷连夜张贴禁言榜的地方。
当年诏令严禁民间议论前朝旧事,违者以“谤讪先帝”论罪,此墙便是第一处张贴地。
他命随从悄悄刮下一块墙皮,连同夹层中的残纸一并包好,未多言一字。
回京后,他寻到工部一位退休老匠。
那人年过七旬,曾掌宫中墨料调配,一眼认出残留墨迹:“这是‘玄青松烟’,专供先帝晚年批阅密折所用,配方早随档案封存。”他又指着虫蛀孔道:“这蛀痕,是宫中档案室独有的赤脊蠹,只啃这类含胶厚纸。”
证据确凿,却无人知晓。
韩霁没有上奏,也没有张扬。
他将样本送至城南拾遗亭,置于玻璃柜中,题名《被盖住的声音》。
无解说,无批注,仅附一张空白纸条,供观者自书感言。
第一天,寥寥数人驻足。
第三天,亭前排起长队。
有人看见墙皮夹层中隐约可见半句“……庶民亦有权记其冤”时,当场跪地痛哭;有人辨出某段笔迹酷似失踪兄长的手书,颤抖着抄录带走。
流言悄然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注视与低语:“原来我们一直被禁止说话。”
与此同时,萧澈也收到了密报。
宗室几位亲王暗中串联兵部一名郎中,拟联名上书,以“私改先帝手迹、惑乱国本”为由,请旨查封修史院,彻查苏锦黎与七王府涉伪案。
局势一触即发。
但他并未急于反驳。
反而递了一道奏章,请皇帝亲临新落成的“记忆广场”,观礼“千碑摹拓仪式”。
那日晨光微明,百名来自各地的百姓手持拓纸、墨刷,静静站在百方石碑前。
这些碑上刻着十年来上报的战殁者、冤死者、赈灾亡者之名,字体各异,或拙或秀,皆出自亲人之手。
风起时,纸页轻扬,如无数欲飞的灵魂。
皇帝立于高台,面色凝重。
萧澈侍立身旁,声音很轻:“父皇,若这些名字都是假的,为何十年间无人来认?若它们是真的,又怎会容不下一句评语?”
皇帝未答,只缓缓抚过一方拓纸,上面是个孩子写的“阿娘”,歪歪扭扭,却用力极深。
最终,他挥袖转身,未下任何旨意。
而在都察院深处,程砚秋与崔砚铭正盯着沈砚舟启动的“三铃预警制”系统。
某夜子时,铜铃骤响三声——西南某亭上传的一份“军粮截留案”口述记录中,“三百石”被改为“三十石”。
系统自动触发交叉验证,太学、都察院、修史院同时收到加密陶铃编号。
沈砚舟调出原始陶片备份,比对入库时留存的指纹泥印,顺藤摸瓜锁定了刑部一名司务官。
此人原以为改动微小,神不知鬼不觉,被捕时仍冷笑:“不过数字差些,何至于此?”
沈砚舟将两份记录并列于案前,淡淡道:“你们删掉的不只是粮数,是一个村庄活下来的希望。”他抬眼,目光如刃,“不是我们知道,是千百双眼睛在看着。”
风雪渐紧,京城内外,拾遗亭的铃音偶有响起,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
而在皇宫最北角,谢云澜正翻阅冬至大祭的排演名录。
烛火摇曳,她忽然停笔,望向窗外纷飞大雪。
远处礼部官署灯火未熄,一道急报刚刚送达尚书案头。
她不知内容,却已听见某种风暴逼近的脚步声。
冬至大祭前三日,宫中排演在太庙东庑举行。
晨雾未散,青石阶上已列队肃立,礼乐官捧简而行,黄绫铺地,香烟缭绕。
谢云澜披着银狐披风,站在高台监礼,手中朱笔轻点,逐一核对仪程。
忽然,礼部侍郎周明远快步上前,面带愠色:“王妃,今日排演恐难继续——昨夜我部接到宗正寺联名奏议,指‘千碑计划’所用字体杂乱无章,或歪斜如童稚涂鸦,或粗陋似乡野匠人手笔,皆不合礼制规仪。此等碑文竟敢陈于京畿要道,等同亵渎祖宗灵庙,理应尽数销毁,重立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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