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自凌晨未歇。
京城青石板路上积水成洼,倒映着灰沉的天色。
安国公府旁巷口那盏新挂的琉璃泡,在风中轻晃,铃音被雨滴打得断续,却仍一声声透进王府档案阁的窗棂。
苏锦黎披着素色斗篷,指尖抚过一排排整齐码放的《拾遗录》副本。
纸页泛着微黄,墨迹尚新,是昨夜刚誊完的第三稿。
柳知秋立于案前,袖口微卷,正指挥几名书吏将陶片拓本按年份归档。
她抬头见苏锦黎进来,躬身行礼:“王妃,今日要送两箱去太学,裴大人说学生们已开始对照原文校勘。”
苏锦黎点头,目光落在桌角一张皱纸——正是三日前孩童书写“永不开禁”时留下的笔迹样纸。
歪斜的撇画还清晰可见,像一道倔强的裂痕。
“外面那些人,来了多久?”她问。
“快一个时辰了。”柳知秋压低声音,“说是太学博士陆明远牵头,带着二十多个学生跪在门外,举着横幅,嚷着‘正礼纲以肃朝野’。门房不敢惊扰您,只报了我。”
苏锦黎冷笑一声:“他们不急着骂我这个庶女出身的王妃僭越,反倒先拿孩子开刀?”
她转身走向内室,取来那份百人联署名单——由参与仪式的孩童家长、教习、史院执事共同签署,红指印密密麻麻,如星点铺陈。
“把这,连同笔迹样纸,送去太学,交到裴文昭手里。”她语气温淡,却不容置疑,“告诉他,若有人质疑童子无识,便请当众一问:陆博士六岁时,可背得《春秋》?而今这些孩子,已能辨诏书真伪。”
柳知秋领命而去。
雨势渐猛,檐下水珠串成帘幕。
同一时刻,皇宫西侧的史档公示廊内,萧澈撑伞缓步而入。
赵砚之紧随其后,官袍裹着湿气,面色微僵。
长廊两侧陈列着从国史馆抢救出的原始手稿,有烧焦边角的兵报残页,也有民间补录的陶片拓本。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悬挂的一组影像卷轴——由工匠根据幸存者口述绘制,记录当年城楼火起、驿卒奔走、百姓藏诏的画面。
萧澈驻足于一份诏书拓本前,指尖轻点其上“诸”字末笔:“先帝常言‘字如其人’,你看这一顿挫,力道虚浮,毫无御笔的沉稳气度。他病重时确有颤抖,但从不断劲。”
赵砚之干笑:“陛下龙体欠安,笔软亦属寻常。”
“寻常?”萧澈侧目,眸光如刃,“那为何此纸纤维粗疏,纹理偏斜,与贡云纹笺极为相似?据闻,这种纸三年前方由西域进贡三十张,仅内阁与礼部有存档。”
赵砚之神色一滞。
他尚未答话,廊外忽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吏慌忙递上急报:御史台刚弹劾其侄沈维安私购贡纸,涉嫌伪造文书。
赵砚之脸色骤变。
萧澈却只轻轻合上卷轴,淡淡道:“朕记得赵大人一向清正,此事或有误会。不如这样——明日我奏请圣上赐匾一方,悬于赵府门楣,题曰‘自省斋’,以彰君子知过能改之美德。”
赵砚之喉头一哽,欲辩无言。
这不是惩罚,却是更锋利的羞辱——赐匾非贬官,却等于昭告天下:赵家需“自省”。
他低头拱手,声音发涩:“臣……谢恩。”
与此同时,刑部大堂钟鼓齐鸣。
沈砚舟立于案前,一身黑袍凛然。
十年前江南水患案重审开庭,堂下挤满旁听百姓。
原判仅依户部账册定罪,如今却调出了三条新据:一是国史馆尘封的漕运日志,二是民间船户保存的副档凭证,三是老兵口述记录。
三方证据互为印证,竟揭出时任巡抚为讨好宫妃,截留十万石赈粮,换取西域进贡的琉璃泡。
当法官传唤证人时,李崇山拄拐而出。
他走到堂中,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破陶铃,铃身裂痕纵横,内壁刻着半个“听”字。
“那年冬夜,我们哨所点了三堆火求援。”他声音沙哑,“没人来。但我记得,有个孩子摇着这种铃,一边哭一边喊:‘娘,火没灭!火没灭啊!’”
满堂寂静。
片刻后,法官下令传唤当年运送琉璃泡的商贾。
那人当场跪地,供出幕后主使——牵连三名在任官员,当场革职待查。
消息传回王府时,雨已转小。
苏锦黎站在檐下,望着门前空荡的台阶——儒生们早已散去,横幅被雨水泡烂,扔在角落。
柳知秋低声禀报:“裴大人在太学当众宣读了联署名单,陆明远哑口无言。有学生问:若孩童不能记史,那谁来记住那些被烧掉的真相?全场无人应声。”
苏锦黎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远处宫墙。
那里,冬至祭坛的地基正在修筑,隐约可见工人们搬运石料的身影。
她忽然道:“有些人总说礼不可废,祖制不可违。可他们忘了,最初的礼,本就是从民间来的。”
柳知秋静默片刻,轻问:“接下来呢?”
苏锦黎抬手,接住一片从檐角坠落的雨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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