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京城表面风平浪静。
沈砚舟归家途中,马车行至朱雀桥畔,忽觉轮轴微滞。
他掀帘望去,雪泥路上两道车辙清晰如刻,而道旁树影深处,似有一人蹲伏,手中握着一张湿纸,正以炭条拓印轮痕。
那人穿着粗布短褐,瘸了一条腿,背影佝偻,竟是街头常说新案的说书人赵九斤。
沈砚舟未动声色,只将帘子垂下,命车夫缓行。
回府后,他绕道后院,亲自查验书房窗棂——果然,窗纸内侧有细微刮痕,像是有人用薄刃挑开缝隙潜入。
书架上的《贞元律》虽原样摆放,但他指尖轻抚封面,便知曾被人翻动过。
他不动声色,彻查府中仆役。
一名小厮神色慌乱,被唤来问话时支吾难言。
盘问再三,才知此人乃安国公府远亲,母亲曾在国公夫人院中做浆洗婆子,半年前病故,却被悄然安排进大理寺当差。
沈砚舟盯着那小厮半晌,终是冷笑一声:“连呼吸都带着内宅腌臜气。”
当晚,他独坐灯下,将私录的“灯诗”笔记一一焚毁。
火舌舔舐纸页,映得他双目通红。
那些他曾逐字抄录、反复推敲的诗句,在灰烬中蜷缩成蝶,飘落无声。
唯有一块焦黑布片,边缘残绣铃形纹样,是他从林婆子手中接过的证物之一,此刻被他轻轻夹入《贞元律》正文第十七卷——那句“禁物必有名状,无形者不拘”的旁边。
次日早朝,百官列班。
沈砚舟立于班末,目光数次掠过御座旁垂帘——那里,隐约可见一人身影端坐,袍角绣云雷暗纹,正是安国公苏震霆。
此人本不应常驻宫中,如今却以“参议礼制”之名留居偏殿,权柄渐重。
更令人心惊的是,近来数道诏令皆由其口述拟稿,连刑狱要案也多经他手批阅。
沈砚舟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那一纸驳回,不是终点,而是掀开了棋局的第一枚子。
与此同时,七王府内。
苏锦黎并未因胜诉而松懈。
她坐在暖阁临窗的小案前,手中执笔批阅一份名录。
窗外梅园积雪未消,冰铃幻影早已融化
“周砚卿昨夜放出风声,”柳知秋低声禀报,“称王府将编纂《京兆风俗志》,广征民间歌谣、节令口诀,凡献词者可得米粮一斗,布帛半匹。”
苏锦黎点头:“百姓最爱实惠,有赏自然踊跃。”
果然不出所料。
不过两日,投递文书如雪片飞来。
有老妇人颤巍巍送来祖传灶神祝词,有孩童背诵洗衣捶布时哼唱的调子,甚至还有市井戏班传下的俚曲残章。
每一份都盖上“采诗官印”,登记造册,送入绣议会暗中筛选。
“凡是节奏暗合‘铃节拍’者,一律录入初稿。”苏锦黎淡淡道,“灯诗意象不必明显,一句‘夜雨打窗’也可算数。”
柳知秋会意。
这些看似琐碎的民谣,实则已悄然织成一张无形之网——那是新版的“灯诗总集”,比昔日流传的四行诗更隐蔽,更深广,也更具穿透力。
一旦公开,便是千家万户共同吟诵的声浪。
她忍不住问:“若朝廷再禁呢?”
苏锦黎抬眼看向宫墙方向,唇角微扬:“这次,他们禁不住了。谁又能说童谣是祸?谁敢判一城百姓全都犯律?”
而在内室暖阁,萧澈倚在榻上,面色苍白,指节泛青。
他又咳了一口血,帕子掩住嘴,再展开时已染红一片。
身旁老太医欲劝,却被他抬手止住。
“听。”他忽然开口。
窗外寂静,唯有铜壶滴漏。
片刻后,远处传来宫门报时的钟声,三响悠长。
“今晨东华门换岗,是不是迟了半刻?”他问管家。
管家一怔:“确……确实如此。属下刚得消息,说是交接时出了些混乱。”
萧澈闭目,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递给苏锦黎:“查这些人近十日动向。”
名单上皆为禁军中低阶武官,不起眼,却曾在那一夜——“灯变夜”——值守皇城东隅。
如今他们中有三人升职,两人调防,原属三大家族的两名统领,则被悄无声息调往边关戍守。
“这些人,”萧澈轻声道,“能听见无声的命令。”
苏锦黎凝视名单,眸光渐深。
权力从未真正沉默。它只是换了方式说话。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学会倾听。
数日后,春社将至。
某日清晨,谢云澜遣人送来一帖,请六部官员家眷观礼——只为复排一支失传古舞,名为《韶音引》。
帖子措辞恭敬,无一字涉政,却在末尾悄悄钤了一枚莲花暗印,与当年乐坊盟约印记一模一样。
春社当日,天光初透,太常寺外已悄然铺开红毯。
谢云澜一袭素青长裙,并未佩戴显眼珠翠,只在发间别了一支白玉雕莲簪——那花形微敛,却暗合旧年乐坊盟约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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