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大理寺门前石狮已沾满露水。
一乘素轿停在阶下,帘子掀开,苏锦黎走了出来,白衣如雪,发间无饰,只一根青玉簪压住长发。
她脚步不疾不徐,仿佛不是赴审,而是赴约。
围观百姓挤满了街口,窃语如潮。
“真是她?那个七王妃?”
“听说昨夜沈评事亲自领了朱批令函,说她以‘铃’蛊惑人心,图谋不轨。”
“可那铃……到底是什么?谁也没见过真物啊。”
堂内香烟缭绕,案牍森严。
沈砚舟端坐主位,黑袍垂地,眉目冷峻如刻。
他未曾抬头,只低声问:“苏氏锦黎,奉诏问话,可知罪?”
苏锦黎微微一笑,声音清冽:“不知。”
沈砚舟终于抬眼。
目光如刀,却在触及她面容时微滞了一瞬——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挑衅,而是一种近乎澄明的平静,像深潭映月,照得人不敢轻动。
“坊间传唱‘铃在人心不在手’,暗合灯诗余烬,节奏隐喻先帝遗志,煽动庶民非议朝政,此非蛊惑,何以为之?”他语速平稳,字字如锤。
苏锦黎轻轻摇头:“大人所言‘铃’,属何种器物?铜铸?木制?尺寸几何?重量几许?可登记于户部?可纳税于工曹?敢问律法哪条,明文禁止‘铃’?”
堂上一静。
沈砚舟皱眉:“此乃谕令所禁,非依常律。”
“哦?”她眸光微闪,“那请问大人,这谕令可曾公示天下?可经三省议驳?可存档于兰台?若一道口谕便可定一物为逆,明日风声算铃,呼吸算铃,心跳算铃——活人本身,是否已是违禁之器?”
笔录吏手一抖,墨点溅上纸面,晕成一朵乌云。
旁听人群骚动起来。
有人低语:“她说得对啊……咱唱个调儿,怎么就成了谋反?”
“可那是‘灯诗’啊!当年烧了多少人……”
“可先帝临终……真没留话吗?”
沈砚舟指尖叩了叩案角,压下杂音。
他沉声道:“空谈无据,需有实证。你若自清,便拿出证据,证明所谓‘铃’非你所设,更非叛乱之引。”
苏锦黎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递给衙役:“请传唤林婆子。”
半个时辰后,一个佝偻老妇被搀扶进堂。
灰布衣衫洗得发白,双手皴裂如树皮。
她是宫中浆洗司的老仆,守过多年宫门夜值,十年前那场大火之夜,正轮她在西角门当差。
“你说亲眼所见?”沈砚舟问。
林婆子点头,眼泪无声滑落:“先帝病重三日未眠,那晚亲执朱笔,写下一诏:‘赦天下灯诗,永不开禁’。命人送往内阁,却被……被内侍监截下,当场投入火盆。”
她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块焦黑布片,摊在供案上。
众人屏息——残布一角,赫然有个半毁的“赦”字,笔势雄浑,与先帝御书风格一致。
“此物从何而来?”沈砚舟追问。
“我趁乱抓了一角灰烬,藏在鞋底带出。十年不敢示人,儿子丢了差事,孙子高烧半月不退……他们说,是‘不洁之物惹祸’。”她忽然抬头,浑浊眼中燃起火光,“可如今,我不怕了。我无亲可连,无家可惧,只求一句公道——先帝的话,不该烧!”
沈砚舟沉默良久,转身命人调取当日宫中起居注。
一刻钟后,差役回报:贞和十六年腊月廿三,记录全数缺失。
满堂哗然。
沈砚舟凝视那块焦布,又看向苏锦黎。
她依旧立着,神情未变,仿佛早已预料这一切。
“你早知她存在?”他问。
“我知道有人活着看过真相。”她答,“也相信,只要程序开启,沉默就会裂开一道缝。”
“程序?”他冷笑,“你擅用律条,玩弄词义,不过是以智欺法。”
“不。”苏锦黎轻轻摇头,“我信的是——当规则必须运行时,权力也无法让它停下。”
就在这时,一名小吏匆匆入内,在沈砚舟耳边低语数句。
沈砚舟神色骤变,猛地站起,盯着案上那只已被送来的空陶罐——罐底四字清晰可见:真相晾干了才看得清。
他下令彻查陶土来源。
傍晚回禀:泥料出自宫城西北废窑,编号丙七,系贞和年间专供御用焚烧文书之窑口,现存器物极少,仅见于当年处理灯诗残稿的火盆残片。
同一窑,同一批泥,烧过禁令,也烧过真相。
消息传出,京中震动。茶楼酒肆皆议:“原来连泥土都记得。”
有人说那罐是祭坛,有人说是檄文,还有孩童编了新童谣:
“陶不言,土有声,旧火埋处新芽生。”
而远在户部值房的崔明远,伏案至深夜,终于提笔写下第一行字。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烛火摇曳。
他的手仍在抖,但笔锋坚定。
纸上墨迹初干,隐约可见标题轮廓——
以及页脚一处不起眼的折痕,似曾被人反复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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