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像是某种顽固的皮肤病，顺着信号塔的钢骨架一路向上攀爬，直到被林骁的战术靴狠狠踩在脚下。
这种攀爬的感觉并不好受，每一步踩下去，脚底传来的都是金属疲劳的呻吟，像极了这个苟延残喘的时代。
他像只壁虎一样贴在塔身阴影里，透过锈蚀钢板那条窄得只能塞进两根手指的缝隙，眯起眼盯着下方。
维修库门口的那场戏码比他预想的还要荒诞。
那个铁颚帮的副手，此刻活像个举着圣火的运动员，手里那把没有撞针的M1911复刻模型被他举得比头顶还高。
在他身后，那些平日里见到守夜人就哆嗦的拾荒者车队，此刻竟然没一个人踩刹车。
守夜人的哨卡安静得诡异。
按照常理，这时候重机枪的枪管早就该红了，空气里应该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但现在只有沉默。
那种沉默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秩序被打破后的懵逼。
林骁透过鹰眼视觉的倍率加持，清晰地看到哨卡那几个大兵的动作——他们没有扣动扳机，反而在低头看自己的战术腕表。
屏幕上那刺眼的橙色弹窗，哪怕隔着两百米都能感觉到热度。
“火种协议认证通过。”
林骁嘴里咂摸着这几个字，觉得陈牧那老狐狸真是死了都要给人添堵。
这就好比你去抢银行，结果柜员突然递给你一份银行经理的聘书，这谁受得了？
那些大兵手里的步枪枪口缓缓垂下，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副手还在那举着模型枪大喊大叫，但在林骁看来，真正起作用的根本不是那把破枪，而是某种更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脑海里突然蹦出陈牧笔记页脚上的一行潦草批注：“枪声再响也就是震聋耳朵，人心的共振才能把天捅个窟窿。”
这老神棍。
远处各个据点的方向，这时候也开始热闹起来。
不是那种炸街的机械轰鸣，而是无数细碎的、带着节奏的敲打声。
叮叮当当，像是无数个小锤子在敲击铁砧。
系统并没有大方到直接给每个人发一把加特林，它只是把最基础的蓝图和那种甚至算得上简陋的工法，像病毒一样塞进了每个持有终端的人脑子里。
“这就对了。”林骁从口袋里摸出那根最后剩下的赵雷步枪击针，手指灵巧地把它掰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给神兵那是养猪，教人造枪才是养狼。”
他把弯折成钩的击针拴在战术绳的一头，顺着通风管的阴影垂了下去。
这根原本属于守夜人的绳子现在正好用来对付它的前主人。
滑降的过程并不潇洒，全是摩擦生热的焦糊味。
林骁落地时顺势一个翻滚，避开了巡逻探照灯那死板的扫射，像滴入水里的墨汁一样融进了补给站后墙的死角。
他的目标很明确——那个被副官扣下的《基础枪械维护手册》副本。
那是老周那个犟老头熬了一宿，用沾着机油的手指头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的。
正版被陈牧当遗物留着，这手抄本要是丢了，老周估计能心疼得把那台发电机给拆了。
刚摸到补给站的工具间外，里面就传来了压得极低的说话声。
“扳机簧力太硬，手指头容易抽筋。看见这根辐条没？用火烧红了，弯两圈，这就是最好的扭力弹簧。”
林骁探出半个脑袋，看见两个年轻的技术兵正蹲在地上，那认真劲儿像是在搞什么高精尖科研项目，而他们的“学生”，是一群穿着破棉袄的平民。
其中一个技术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
视线和林骁在黑暗中撞了个正着。
林骁手指刚搭上刀柄，那技术兵却像是突然失明了一样，生硬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门口，拿着那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使劲擦着手里那个铮亮的零件。
“陈老板以前来修枪的时候说过，”那技术兵的声音有些抖，但字正腔圆，“真正的枪匠，哪怕手里只有废铁，也能让外行把自己的命修好。这叫……这就叫职业道德。”
林骁的手指从刀柄上松开，无声地笑了笑。
这哪是什么职业道德，这分明是陈牧那个奸商把忽悠人的本事传下去了。
他像只猫一样溜进角落，从工具箱底下抽出了那本皱皱巴巴的手抄本。
书页边缘全是黑乎乎的机油指印，那是比任何防伪标识都管用的印记。
等到林骁重新回到高处的时候，夜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远处的山丘上，那缕之前以为已经断绝的青烟再次升起。
这次不再是毫无规律的飘散，而是极其有节奏的一断一续。
三短，三长。
摩尔斯电码里的“R”。收到。
看来那个狙击手也没闲着。
林骁找了个避风的墙缝，把那本充满“人味”的手册卷好，塞进早已备好的防水筒里，再随手抓了把灰土盖在上面。
“火种这玩意儿，从来不是靠手递手的。”林骁拍了拍手上的土，自言自语道，“得靠自己把自己点着了才算数。”
腕表适时地亮了一下，光芒柔和了不少。
【协作网络覆盖率：31%】
【判定：“万众成火”模式已进入自维持阶段。】
【系统负载下降，核心模组冷却完毕。】
这一切都很完美，除了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林骁正琢磨着去哪搞点像样的蛋白质补充一下体力，一阵奇怪的异响顺着晚风钻进了耳朵里。
那是老式柴油发电机喘不上气的动静，中间还夹杂着电焊枪滋滋作响的声音，听方位，像是从城东那个臭名昭着的废车场传来的。
在那种只有报废轮胎和断轴的地方搞这么大动静，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在憋什么大招。
林骁紧了紧背包带，朝着那个方向眯起了眼。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像老周那台除了响动大什么都不行的破发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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