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冰凉的手背,慢慢贴近自己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眼睫微颤,仿佛在确认她生命正在流逝的这个残酷事实。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不是……不是说,为了姐姐要复仇下去吗……怎么选择死了……’”
他窥探过她的记忆,知道那份支撑她至今的、对姐姐香奈惠的执念。
“‘你才刚满19岁……何必因为青春期耽误自己梦想和执着……’”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试图用她最重要的责任来唤醒她。
“‘我伤透你心,你恨我恨到连这辈子都不想见我吗?那复仇呢……?你怎么做起胆小鬼了。’”
他用上了激将法,试图点燃她哪怕一丝的怒火,只要能让她有活下去的意志。
但他说这些话时,内心比谁都清楚真相。他感知到她体内积累的紫藤花毒素,也明白这次危机的根源——
她那刚刚萌生、却因他的决绝而被彻底否定和扼杀的青春期情动,超越了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女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不是恨到不想见他,她是……被这份无法安置、得不到回应的情感,以及随之而来的自我怀疑和巨大悲伤,彻底击垮了。
(她才十九岁啊……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一股尖锐的自责刺穿了他的心脏。 (但如果不这么对她,我怎么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茉莉……)
对逝者的承诺与对生者的愧疚,将他撕裂。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仿佛在消化这无解的悖论。当他再次开口时,话题转向了更沉重、更核心的困惑。
“‘爱是什么……才可以不能理解到这种程度……’”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与痛苦。
“‘我的爱人茉莉说,爱是前提……她给了我一个假设性的问句……她说爱是升华,我没懂……她说我是凝华她的人,但她不希望我这样……我没懂,所以才没走出来……’”
他将茉莉那充满诗意的比喻复述出来——爱是升华,是轻盈飞升的状态;而他,是凝华,是将气体凝固成冰晶的过程,是沉重、是固着、是停滞。茉莉希望他升华,而非凝华在她逝去的阴影里。
“‘是啊,凭什么你能升华就不允许我凝华了……但我不懂……我拥有很多知识,可我依旧不懂……我不理解爱存在的意义……也不明白存在的意义……我是一个在探索的人……我不能接受你……’”
说到最后一句“我不能接受你”时,他的声音几乎哽咽,猛地低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这拒绝,对他而言同样痛苦。
他不是不爱(或许他自己都不愿承认),是他不敢,不懂,不配,被过去的阴影和哲学的迷思牢牢捆缚。
又是漫长的沉默,压抑得令人窒息。
他再次抬起头,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声音里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种近乎偏执的“远见”:
“‘你恨我,怪我……可意义是什么呢……我说话绝望是因为我看见更远……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就只看见当下……’”
他在指责她的“短视”,认为她只看到了眼前被他拒绝的痛苦,却没有看到他看到的——那漫长生命中可能重复的失去与永恒的孤寂,那比当下痛苦千百倍的未来。
这番独白,是一个被困在自身悲剧与哲学迷宫中的人,发出的最绝望的哀鸣。
他既想唤醒她,又固守着自己的牢笼;他既感到愧疚,又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基于更“深远”的考量。
他将所有的矛盾、痛苦与不解,都倾泻在了这寂静的、生死边缘的房间里
在漫长的、充满挣扎的独白之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像是终于面对了某个无法改变的核心事实。
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纤细的指节,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苍凉。
“但我能怪你什么呢……”
他自嘲般地低语,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认命般的虚无。
“我是一个什么都拥有过的人……所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他拥有过漫长的生命,拥有过超凡的力量,拥有过刻骨铭心的爱,也拥有过失去一切的极致痛苦。
当生命的长度和深度达到某种界限,世俗的欲望、新鲜的好奇心,似乎都随之褪色。极致的拥有,带来了极致的倦怠。
“我是物种嘴里面说的‘神’……”
他吐出了这个字眼,没有自得,只有无尽的疏离和讽刺。
在普通人看来,他那逆转时间、操控认知、近乎不朽的能力,与神明何异?
可这“神”的身份,带给他的不是全知全能的喜悦,而是永恒旁观者的孤寂和与凡人世界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我又能怪你什么呢……”
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怪她不该闯入他死水般的生活? 怪她不该对他抱有期待? 怪她如此年轻、如此炽热,承受不住他这“神”的冷漠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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