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争得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了,唾沫星子横飞。这时,新河镇来的李秀才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碗,俩手连连摆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二位兄弟别争了,要论实打实的畅销,还得是我们新河镇的书本纸张!你数数,城里头三所学堂,乡下那四五个私塾,哪个学童书包里不揣着我们印的启蒙书?就连街上当铺、粮行的账房先生,天天都来扯我们的毛边纸记账。往后啊,读书人只会越来越多,我们这笔墨纸砚的生意,那是稳赚不赔!”
酒桌上顿时吵吵嚷嚷的,跟街口的菜市场一个样,碗碟碰撞声、谈笑声、争论声混在一块儿,满是热热闹闹的烟火气。五特端着酒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看着眼前这闹哄哄的景象,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才是他心里头的黑山城,有吵有闹,有笑有说,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活泛的生机。
就在这时,石头哥端着酒杯凑了过来,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五特,声音压得极低,眼神还警惕地往四周扫了一圈,那模样跟防着偷油的老鼠似的:“五特,那铬金属的事儿,在这儿说不安全。你瞅这屋里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就混进别的部落的探子。等会儿散了席,咱回黑山西村去,就到老槐树下那石桌那儿聊。这玩意儿可是跟新兵器打造绑在一块儿的,半点都马虎不得!”
接着他絮叨起村里事,声音里满是熟稔的烟火气:“王姨、赵婶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天天早饭后,准能看见她俩搬着小马扎,稳稳当当坐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王姨手里纳着鞋底,麻线‘哧溜’一声扯得老长;赵婶就凑在旁边搭话,俩人家长里短地聊,笑声能传半条街。你嫂子林晚更是个能干的,把家里打理得板正极了,床上被褥叠得方方正正,棱棱角角跟刀切似的;后院那片菜畦,青菜、萝卜、小葱长得绿油油、水灵灵的,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你妹妹三冬也十七了,出落得跟开春刚冒头的柳芽似的,嫩生生、俏亭亭的,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你家门槛踏破了,王姨每次都笑着摆手,说孩子还小,不急。”
五特端酒杯的手顿了顿,指节微微泛白,声音轻得像落在酒面上的灰尘:“三冬性子犟,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得找个知冷知热、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人,绝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不是嘛。”石头哥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了点在衣襟上也不在意,“林晚她娘和赵婶,最近看闺女们的眼神都不一样,总跟盯宝贝似的。大囤二十二、二囤二十、林丫十八,按说都是该寻婆家的年纪,可不管谁上门提亲,赵婶都客客气气地婉拒了。上次我路过她家篱笆院,听见她在里头跟闺女们说:‘你们是二冬从人牙子手里硬生生买回来的,当年要不是他,咱们这些死契奴隶,要么被卖进窑子毁了一辈子,要么累死在矿坑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现在咱们不是奴隶了,能堂堂正正做人,可这份恩情不能忘。就算一辈子不嫁,也得等二冬少爷发话,他不点头,谁也别想动这个心思。’”
五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重物砸中,眼眶瞬间就热了,手里的酒杯晃了晃,酒液荡出一圈圈涟漪,差点洒出来。当年他买下大囤、二囤、林丫和阿果娘俩,不过是见不得她们像牲口一样被买卖、被糟践,随手帮了一把,没成想她们竟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依靠,连终身大事都牢牢寄托在他身上。
“王姨和阿果娘也常把这话挂在嘴边。”石头哥往五特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上次林丫在陶器工坊干活,有个烧窑的小伙子跟她开玩笑,说要托媒人上门提亲,她脸刷地就红了,急得直摆手,说二冬少爷不发话,她谁也不嫁,她和大囤、二囤姐妹们,永远都是二冬少爷的人。”
五特握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冰凉的酒液滴在手背上,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又烫又堵,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得厉害:“她们都是好姑娘,心善、重情,我不能辜负她们。”
“说啥傻话呀?”石头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她们那都是心甘情愿的,把你当主心骨呢!对了,你和虎岩儿的闺女五思淼都五岁了,粉雕玉琢的,跟个小仙女儿似的。虎岩儿总私下跟我们念叨,说她比你大六岁,怕你嫌弃她年纪大,毕竟你今年才十八。那小丫头更黏你,天天抱着你临走前给她画的画像,搬个小凳子坐在村口,一坐就是大半天,嘴里反复念叨着‘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四冬这小子,跟着老铁匠学打铁手艺,天天抡着小锤子敲敲打打,手上磨出了水泡,疼得直咧嘴也不喊一声,还跟老铁匠说,以后要给你打最好的兵器。阿果也长大了,能帮着她娘喂猪、种菜,上次我去她家,她还偷偷拉着我说,要给你留地窖里最甜的红薯,等你回来吃。还有禾穗安,今年也十七了,长得又高又壮,地里的重活累活都抢着干,说要帮你撑起黑山西村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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