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五特刚开口,那孩子突然不缩了,眨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从磨破的裤脚看到沾着沙的头发,末了竟往前凑了半步,小声问:“你也是逃荒的?”
五特愣了愣,低头看自己的模样——背包破了个大洞,裤脚卷到膝盖,脚上的靴子裂着缝,确实和逃荒的孩子没两样。他松了松挡路的胳膊,从背包侧袋里摸出块麦饼——这是新河镇王河临走前塞的,用粗麦粉和着野菜做的,硬得硌牙,他一直没舍得吃。
“给你。”五特把饼递过去,指尖碰着饼上的裂纹,想起新河镇那些老百姓揉面时的样子,“别跑了,我不是坏人。”
那孩子盯着麦饼,咽了口唾沫,小手攥着衣角蹭了蹭,没立刻接。五特把饼往她面前又递了递,她这才飞快地伸手抢过去,攥在怀里,转身就想往残墙后躲。
“慢点儿吃,别噎着。”五特从怀里摸出水袋,拔开塞子晃了晃,里面的水发出“哗啦”响,“喝点水。”
那孩子的脚步顿住了,回头看了眼水袋,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饼,犹豫了半晌,还是挪了回来。她接过水袋时,五特看见她的手——小手上全是干裂的口子,指缝里嵌着沙,虎口处还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陶片划的。
“咕咚咕咚”,孩子捧着水袋喝得急,水珠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粗布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喝够了,她才把水袋递回来,攥着麦饼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沙地上,她赶紧弯腰捡起来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含着颗野枣。
五特就蹲在旁边看,没说话。风卷着沙粒吹过,掀动他额前的头发,也吹得孩子的羊角辫晃了晃。他想起三冬,以前三冬抢着吃红薯时,也是这副模样,渣子掉了总要捡起来,说“嫂子做的,不能浪费”。
麦饼很快就吃完了,孩子舔了舔手指,眼睛还盯着五特的背包,像是在找有没有剩下的。五特笑了笑,从背包里摸出块狼肉干——这是上次跟着石头哥去山里打的狼,肉晒得干硬,撒了点盐,他揣了好几块,本是留着路上当干粮的。
“这个也给你。”他把肉干递过去,肉干上还带着点烟火气,“慢慢吃,这是肉。”
孩子的眼睛“唰”地亮了,伸手接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五特的手,又飞快地缩了缩。她捏着肉干闻了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变成了惊喜,小声说:“真香啊……比野枣甜。”
五特看着她小口吃肉的模样,心里软了软,问:“你叫什么名字?”
“禾穗安。”孩子嘴里含着肉,说话有点含糊,“我叫禾穗安,爹娘给我起的,说盼着谷子有收成,我能平平安安的。”
“禾穗安……”五特重复了一遍,摸了摸怀里的木牌,那上面的“禾”字像是突然发烫,“沙窝镇的人呢?就你一个?”
禾穗安咬肉干的动作顿住了,眼神突然暗了下去,攥着肉干的手紧了紧,小声说:“都在……大人不让说。”
五特心里一动,往前凑了凑:“我是来帮你们的。”他指了指远处的土台,“我看见你们藏的谷子种子了,也看见纺轮和石磨了。我知道你们缺吃的,缺喝的,我能让你们吃饱饭,有水喝。”
禾穗安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疑惑:“真的?你有谷子?”
“我没有,但我能找到青铜矿,能修路。”五特指了指怀里的图纸,“路修通了,外面的粮食就能运进来,就能种你们藏的种子,到时候地里会长满谷子,再也不用吃野枣了。”
禾穗安盯着他的胸口,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狼肉干,犹豫了半晌,小声问:“你要我带你们去找大人吗?”
“不用,你去和你们镇的大人说就行。”五特把水袋塞到她手里,“你就说,黑山西村来的五特,能帮他们找粮食,修水利,让沙窝镇长谷子。我不跟着你,就在这土台边等你,好不好?”
禾穗安捏着水袋,又看了看手里没吃完的狼肉干,点了点头:“嗯,那我去找爸爸说说。我爸爸是镇里的里正,他说了算。”
“好,我等你。”五特笑了笑,看着她把肉干揣进怀里,抱着水袋转身往沙丘后跑。她跑的时候,怀里的陶碗又晃了晃,这次却没掉出来——想来是刚才捡的时候,特意攥紧了。
五特蹲在土台边,看着禾穗安的身影消失在沙丘后,才摸出怀里的木牌和陶偶。木牌上的“禾”字被风吹得有点凉,陶偶怀里的谷穗像是还沾着沙。他把陶偶放在陶瓮旁边,又把青铜佩摆好,对着土台轻声说:“禾家的乡亲,你们的穗安还在,她好好的,等着吃新谷子呢。”
风卷着沙粒吹过土台,陶瓮上的“永和三年,禾家留”几个字被沙磨得更模糊了,可五特却觉得,那些字像是活了过来,在风里轻轻响着,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他坐在沙地上,从背包里摸出另一块狼肉干,咬了一小口,干硬的肉在嘴里慢慢嚼着,却没刚才给禾穗安的那块香。他想起禾穗安亮闪闪的眼睛,想起她攥着肉干时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了盼头——沙窝镇不是空的,这里还有人,还有等着长谷子的人,他的路,没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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