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野狼谷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烙铁上。来时二十五名精锐，归时仅剩十八人，且人人带伤，步履蹒跚。阵亡的七名弟兄的遗体被小心地驮在缴获的战马上，沉重的不仅是尸身，更是幸存者心头的巨石。来时意气风发，誓要斩狼破局，归时虽携胜绩，却身负更沉重的枷锁——靖北军那如同实质般的威胁，以及韩青给出的半月期限。
一路无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沉默。王老五的斥候远远散开，警惕着可能存在的追兵或窥探。幸运的是，直到赵家营那熟悉的、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亲切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也未见异常。
营门早早打开，留守的张河带着人迎了出来。当他们看到这支伤痕累累、却带着明显战利品（主要是马匹和从座山雕大帐搜刮到的一些小件金银）的队伍，尤其是看到那几具覆盖着的遗体时，迎接胜利的欢呼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了沉重的肃穆和悲戚。
“大人！”张河快步上前，看着赵轩苍白而疲惫的脸色，以及左臂新增的绷带，声音哽咽。
“回来了。”赵轩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拍了拍张河的肩膀，目光扫过营门前那些期盼而又惶恐的面孔，“先安置伤员，厚葬阵亡的弟兄。所有事情，稍后再说。”
没有胜利的宣言，没有激情的演讲。这反常的平静，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次出击，绝非简单的胜利凯旋。
营地再次忙碌起来，但气氛却与往日截然不同。救治伤员，清洗包扎，安排葬礼……一切都在一种压抑的寂静中进行。缴获的战马和物资被默默收入库房，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忧虑。
直到午后，将所有紧急事务处理完毕，赵轩才将张诚、李大牛、王老五、张河等核心骨干召集到那间充当议事厅的破屋。他没有任何隐瞒，将野狼谷之战的过程，尤其是最后与靖北军韩青遭遇以及半月之约，原原本本地道出。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刚刚因得知斩杀了“座山雕”而升起的一丝振奋，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所取代。靖北军！那是雄踞北地、拥兵数万的庞然大物！在这样真正的巨兽面前，刚刚战胜黑风寨的赵家营，渺小得如同蝼蚁。
“投效……还是……不投？”李大牛声音干涩，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恐惧的问题。
“投效，或许能得一时安稳。”张诚眉头紧锁，分析道，“但从此寄人篱下，生死操于他人之手。我们辛苦建立的基业，必将被其吞并。而且，韩青此人，观其言行，绝非善与之辈，投效之后，我等恐成其炮灰马前卒。”
“可不投效……半月之后，靖北军大军压境，我们……我们拿什么抵挡？”张河声音颤抖，说出了最残酷的现实。实力的绝对差距，让人绝望。
王老五则更关心实际问题：“大人，那韩青说是巡边剿匪，但其兵锋直指河间道腹地，恐怕绝非偶然。我们赵家营，怕是正好挡在了他们扩张的路上。”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座大山。降，是慢性死亡，失去自主；战，是即刻覆灭，灰飞烟灭。似乎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赵轩看着众人脸上的绝望和挣扎，心中同样沉重，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先倒下。他是主心骨，他必须找到那条荆棘丛生、却可能通向生路的小径。
“投效，是绝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陌生的、强大的军阀，尤其是在我们展现了一定价值之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利用至死。”赵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战，目前更是以卵击石。”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逃走？”李大牛茫然道。
“逃？能逃到哪里去？”赵轩摇头，“天下虽大，何处是净土？离开我们辛苦建立的围墙和基业，重新成为流民，在这乱世中，同样是死路一条。而且，靖北军既然注意到了我们，就不会轻易让我们脱离掌控。”
“那……岂不是无路可走了？”张河绝望地道。
“不。”赵轩的目光锐利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那张简陋的地图前，“还有一条路，也是最难的一条路——在夹缝中求生，争取时间，壮大自身，直到……拥有让对方不敢轻易动我们的实力，或者，找到足以制衡他们的力量！”
“夹缝求生？”众人精神一振，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没错。”赵轩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靖北军虽强，但其势力范围尚未完全覆盖河间道。此地势力错综复杂，除了土匪，难道就没有其他力量？官府虽衰微，难道就彻底不存在？其他军阀、地方豪强……总有其利益所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半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摸清周边的形势，寻找可能的盟友，或者至少，制造一种让靖北军投鼠忌器的局面！”
他顿了顿，继续道：“同时，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元气，甚至要发展得比之前更快！吸纳流民，加固防御，训练新兵，打造军械！我们要让韩青看到，吞下我们，需要付出他不想承受的代价！更要让他看到，与我们合作，或许比单纯吞并更能给他带来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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