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夜里的县委大院,像是被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整个罩住,浓稠的夜色里藏着化不开的寒意。风穿过光秃秃的白杨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几盏老式路灯的光晕在寒风中明明灭灭,把办公楼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县委办大楼里绝大多数窗户都已陷入黑暗,唯有文档科的那扇窗,还亮着一盏孤灯,像只警惕的眼睛,在寂静的夜里醒着。
季秋水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指尖划过一份份文件流转单。台灯的光线落在她专注的脸上,能看到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淡淡阴影。作为文档科的“老人”,她对这些带着油墨味的纸张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每份文件的格式、领导批示的笔迹、甚至纸张边缘的磨损程度,都藏着只有她能读懂的密码。
当她的指尖触到那份“河堤加固工程”的批件时,动作忽然顿住了。
这是代县委书记、县长李建国的亲笔批示,按理说不该有任何问题。季秋水抬眼细看,批示内容是“同意按原定方案执行,注意严控资金,确保质量”,字迹苍劲有力,确实是李建国的风格。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严控资金”四个字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这几个字的墨迹,比其他部分要浅上那么一丝,在灯光下细看,能发现纸张上有极细微的凹凸感,像是被人用特殊溶剂处理过,又重新写上了字。
她立刻从文件柜里翻出这份批件的电子存档底稿,又调出三天前李建国在常委会上关于河堤工程的讲话录音。录音里,李建国清晰地说:“河堤是保命工程,资金必须卡死在一千二百万以内,谁也不能动歪心思。”而眼前的批件上,原本应该是“一千二百万”的地方,现在赫然写着“两千 million”(此处用英文表述是为了体现篡改者的刻意模糊,实际执行中会被解读为两千万)。
冷汗瞬间顺着季秋水的后颈滑进衣领。她太清楚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全县今年的财政预算里,河堤加固工程的专项资金只有一千二百万,这凭空多出的八百万,足以让整个工程的资金链彻底崩盘,甚至可能引发一连串的贪腐问题。
更可怕的是,这是李建国的亲笔批示,一旦按这个数字执行,将来出了问题,所有责任都会压在李建国身上。
“领导最怕的不是你犯错,而是他不知道你替他挡了错。”这句在机关里流传甚广的话,此刻像警钟一样在她脑子里炸开。
季秋水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她没有丝毫犹豫,拉开抽屉拿出那个印着“机要”二字的黑色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启动零点追击,目标:查明批件篡改真相,追回原始文件。”
这是她几年来养成的习惯——遇到紧急情况,先用最原始的方式记录关键信息,防止电子数据被篡改。
季秋水的第一个目标是走廊监控。她拿着工作证快步下楼,值班室的老张正趴在桌上打盹,口水把报纸浸湿了一小块。“张师傅,麻烦开一下监控系统,我要查今晚文档科的进出记录。”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老张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系统,嘴里嘟囔着:“这都快十点了,还有啥好查的……”季秋水没接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操作着,调出三楼走廊的监控录像,时间轴从下午五点开始往后拉。
屏幕上的画面一跳一跳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荡荡的走廊,偶尔有加班的同事匆匆走过。季秋水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当时间轴走到晚上八点十七分时,她按下了暂停键——画面里出现了文档科副科长汪鹏的身影。
汪鹏穿着一件深灰色夹克,双手插在口袋里,在文档科档案室门口徘徊了片刻,还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的方向,然后才推门进去。三分钟后,他出来了,手里空空如也,但步伐明显比进去时快了很多,甚至有些踉跄。
季秋水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汪鹏?这让她想起一个星期前的综合科科长竞聘——当时她和汪鹏是最有力的竞争者,最后她以优势胜出。宣布结果那天,汪鹏摔门而去的背影,她至今还记得。
“张师傅,麻烦把这段录像存到我的U盘里,加密。”季秋水把U盘递过去时,指尖有些发凉。她知道,监控只能证明汪鹏进过文档科,不能直接证明他篡改了批件,必须找到更硬的证据。
回到办公室,季秋水立刻打开了电子公文系统。作为文档科负责人,她有系统最高权限的一半——可以查看所有操作日志,但不能修改任何内容。她输入“河堤加固工程批件”作为关键词,调出了这份文件的所有流转记录。
系统显示,这份批件在今天下午六点十五分被下载过一次,IP地址正是汪鹏的办公室电脑。更可疑的是,晚上八点二十分,有人用管理员权限登录系统,上传了一份新的PDF文件,覆盖了原始批件——这个时间,正好是汪鹏离开文档科后的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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