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眼”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已暗流汹涌的深潭,激起了更加莫测的波澜。
整个据点都笼罩在一种高度的戒备与亢奋交织的诡异氛围之中。戒备,是针对谷外那支敌友未明的北境精锐;而亢奋,则源于工坊之内,那正在被创造出来的、足以开山裂石的“惊雷”。
我成了这两种情绪的核心。
白天,我身处工坊,如同一个冷酷而精准的机器。我的脑中只有数据,柳木炭的煅烧时间,硝石的纯度,三种物料的配比,湿法制粒的捶打次数……每一个环节,我都亲自监督,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
二十名凤卫工匠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畏,演变成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他们或许不理解这其中的原理,但他们亲眼见证了那拇指大小的一撮粉末,是如何将一指厚的铁板烧穿。他们知道,自己正在亲手铸造一个足以改写战争历史的奇迹。
而到了夜晚,当据点陷入沉寂,我独自一人坐在昏黄的灯下,对着那张画着猎鹰的兽皮,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猛烈。
父亲……
这个称呼,在我的前世与今生,都代表着巍峨如山、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守护。可如今,它却成了一个让我寝食难安的谜。他派来的人,究竟是来助我,还是来……杀我?
这种极致的撕裂感,让我心力交瘁。外部的压力有多大,我内心的防线,就被绷得有多紧。我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因为我知道,无论是靖王,是皇后,还是我那神秘莫测的父亲,只要我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我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连日的殚精竭虑,已经让我快要到达极限。
第三天黄昏,当最后一批“惊雷”被妥善封存入库,看着那足以将“鬼见愁”崖炸开一个缺口的惊人数量,我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我下意识地,走向了那个我一直刻意回避,却又时时牵挂的房间。
幕玄辰的房间。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皇后请来的那位老郎中,正捻着银针,小心翼翼地从幕玄辰的胸前大穴上取下。他的动作很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情况如何?”我压低声音问道。
老郎中回过头,见到是我,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由衷的敬佩与宽慰:“秦姑娘,幸不辱命。在您的新药方与老朽这套‘金针渡厄’手法的双重作用下,辰王殿下体内的奇毒,总算是被暂时压制住了。”
他指了指床榻上的人:“您看,高烧已经退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虽然人还未醒,但脉象已从之前的虚弱游离,转为沉稳有力。最多今夜,殿下便能苏醒过来。”
我的目光,落在幕玄辰的脸上。
不过数日,他清瘦了许多,下颌的线条愈发凌厉。曾经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笑意的薄唇,此刻紧紧抿着,血色尽失。但那可怕的、代表着毒素蔓延的暗红色,已经从他的眉心褪去,脸色恢复了正常的苍白。
他活下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悄无声息地淌过我几近干涸的心田。一瞬间,连日来积压的所有疲惫、焦虑、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向我袭来。
我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姑娘!”一旁的冷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您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快去歇着吧。”
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老郎中与冷煞对视一眼,见我神色坚持,便没有多言,躬身退了出去,并体贴地为我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和他,以及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缕残阳的余晖。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他的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工坊里的喧嚣,山谷外的鹰啼,朝堂上的风云,在这一刻,似乎都离我远去了。我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病榻。
我抬起自己的手臂,那里缠着厚厚的绷带。是在那个雨夜的山洞外,为了替他引开追兵,被箭矢擦伤的。伤口不深,但连日的劳累让它迟迟无法愈合,此刻还在隐隐作痛。
我究竟在做什么?
我一边处心积虑地要颠覆他的皇权,一边又奋不顾身地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我恨他,恨他前世的背叛,恨他今生的纠缠。
可当我看到他倒在我面前,看到他为我挡下致命一击时,那份恨,却又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幕玄辰,你我之间,究竟算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将我的思绪彻底缠住。眼皮越来越重,那些关于“惊雷”的计算公式,关于“鹰眼”的种种猜测,关于复仇的繁杂计划,都渐渐模糊……
最终,我抵不过那排山倒海的倦意,趴在了他的床沿,沉沉地睡了过去。
……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梦中,我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山洞。幕玄辰躺在地上,浑身滚烫,而我,正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诉说着我那两世的怨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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