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字落在太宗旧党
天宝六载,长安,正月廿七,子时。
大理寺后衙,雨丝像细针,顺着乌瓦缝隙扎进衣领。我呵了口白雾,把风灯举高,让灯罩上的雨迹投出蜿蜒的河川——那形状,竟与《水经注》里黄河故道暗合。
我,沈子游,从八品检法官,今日轮值“库宿”——清点贞观遗档。世人皆道贞观律例灿若星辰,却不知它们被锁在潮湿的地窖,像一群被遗弃的兽,昼夜啃噬彼此的纸毛。
铜钥匙拧开铁锁,一股陈年的樟脑混着檀灰味涌出。我踩下三级石阶,鞋底“滋啦”一声,像踩碎了一枚蝉蜕。最里层,三十只樟木箱排作“回”字形,中间留一口空井。那空井,据说是永徽年间漏雪所塌,埋过两个小吏,从此无人敢站进去。
我偏要站。
卷宗必须按“日—月—年”重编,这是寺卿新令。我俯身搬起最底层的一只旧箱,箱面朱漆剥落,像褪色的鳞。打开,一卷《贞观律·名例》静静躺着,纸边脆得能割指。我伸手,却停在半空——
封面上,有血。
灯焰晃,那血像活物,从“贞观”二字中间渗出,顺着竖纹爬成一条细线,又分叉,变成七个古篆:
“朱门骨未冷,第七子将死。”
我指背一凉,血珠竟未凝。以手触,湿而不黏;以鼻嗅,腥却无膻;以火照,色如朱砂,却带铁味。人血?畜血?亦或……纸血?
我提灯环顾,箱盖内侧,另有一行更细的字,像婴儿指甲划出:
“欲知第七,先数锁骨。”
锁骨?我下意识摸向自己颈下——突起的骨,在皮里轻轻滑动,像提醒我记得什么,又像催促我忘记什么。
地窖深处,忽有“嗒”一声。
像湿布落地,又像关节错位。我举灯照去,黑暗被切成一块块黄亮的方格,却空无一物。只有最末一排箱子的锁,轻轻摇晃,锁孔里,插着一根铜丝——有人刚刚离开,或者说,刚刚抵达。
我追过去,鞋底踏出一串水印。箱前,落着一片纸,裁作人形,无头,胸口用血点出“七”。纸背,是杜无咎的私印——我师傅,三年前已告老,昨夜还在城南种菜,如今他的印,竟出现在地窖?
我抬头,窖顶渗下一滴水,正落在我眉心。
冷,却带着西域火油的辛辣。
那一刻,我明白:
贞观旧党不是尘埃,而是灰烬;
第七子不是序号,而是诅咒;
而我,沈子游,从八品检法官,已被选为记录者,亦或——
祭品。
灯芯“啪”地爆出一粒火星。
我合卷,血字未干,像刚刚写就的判词。
第一章 兴安门凶宅:三品御史中丞魏笙暴毙
天宝六载,正月廿八,晨鼓未动,我便被寺吏自被褥里拽起。雪雨交杂,扑面的寒意像钝刀,生生割开我的倦意。铜锣三声,自兴安门传来——那一片坊区,住着御史中丞魏笙。
魏笙,三品大员,前日尚在大朝会上弹劾河西军粮亏空,如今却死于私宅。传言只两个字:密室。
我披青袍、提风灯,随仵作车一路疾行。雪片撞在灯罩上,发出细碎的"嗤嗤"声,好似纸钱未燃尽时的挣扎。兴安门街甲第连云,魏宅朱门兽环,此刻却静得骇人。门外金吾卫提槊而立,门内灯火通明,却无一丝人声,像被抽走了魂魄。
府中管家跪地,只剩一句:"郎君昨夜闭门读书,今晨便……"
我抬眼,正堂门扉紧闭,铜闩自内横插。窗牖亦自内扣,纸糊完整,无刀割痕迹。墙高三丈,壁粉新刷,未留脚印。屋顶瓦片积雪如镜,亦无踏痕。——典型的"外不可入,内不可出"。
寺卿有令:三日破不得,便以"失职"问罪。我心底苦笑,却知推无可推。
推门,暖气扑面,夹杂着血腥与炭香。魏笙伏于书案,乌纱落地,花白须发浸在血泊里。血已半凝,色呈黑紫,却仍映烛光,像一面暗镜。案上摊开一本《贞观政要》,封面积血成字:
"第七"
血字笔画纤细,却深入纸背,仿佛非写,而是"刻"。
我附身,借棺验尸。尸斑紫云,分布于腰背,按压不褪;角膜轻度浑浊,死亡约在三更。致命伤在胸口——衣襟破一细孔,如锥,如簪。创道直抵心脏,却不见凶器。我指尖探入,触到硬物,轻轻拨出——
一枚铜簪,长仅一寸,首端雕"朱门"二字。簪体中空,内有干涸油脂,似火油,又似西域"焚骨胶"。此物入体,血不及喷,人便骤停。
更奇的是,铜簪尾端有细槽,槽内嵌一片薄纸,上书:
"回纥夜哭"
血字③?我脑中电光一闪——地窖那七个字,亦含"回纥"二字。两案相隔一日,却用同一血墨?
我环顾室内,四壁书架,万卷盈充。北侧一排放置魏笙私撰《御史弹奏集》,卷帙齐整,独缺第三函。我翻遍屋隅,终在尸身之下摸到那缺失的一册——封面被撕去半幅,残页上,隐隐压出指甲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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