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请诚实地面对自己:被流放至这天涯海角,远离京都的繁华与权力中心,与你所畏惧又依赖的‘精怪’朝夕相对,被曾经跪拜你的臣民彻底遗忘乃至诅咒,心中只剩下毁灭与复仇火焰的你……扪心自问,你与那些被排斥在历史边缘、生存于偏见夹缝中的‘障碍之民’,在命运的本质上,又有何区别?你,难道不正是他们中的一员吗?一个被放逐到‘此世’之外,内心充满‘障碍’的……‘王’?”
“不……不是……朕是……朕是……”崇德如遭五雷轰顶,踉跄后退。他想否认,想咆哮,想拿出“天皇血脉”、“神圣后裔”来反驳,但所有的言辞在那声音揭示的、无可辩驳的命运轨迹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声音不是简单的指责,而是将他的一生,放置到了一个更宏大、更悲怆的历史叙事中,让他看到自己并非特例,而是一个漫长压迫链条上,最新的一环。这种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单纯的辱骂更让他崩溃。他呆立当场,面容惨白,瞳孔涣散,半晌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那存在似乎很欣赏他这副世界观崩塌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崇德从巨大的震撼中勉强扯回一丝神智,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问句:“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要对朕说这些……”
一声低沉、愉悦、仿佛多重声部合唱般的笑声在意识深处荡开。“我是什么?你心中……真的毫无头绪吗?仔细看看你得到的那卷‘经书’,反复品味那些为你而‘清晰’显现的文字……‘摩多罗’……‘障碍’……‘神’……”
声音渐渐低徊,余韵悠长,最终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那种“注视感”,却并未离开,反而更加清晰、沉重地烙在他的背脊,仿佛真的有一个无形的存在,正趴伏在那里,冰冷地微笑着。
崇德猛地一个激灵,像是从梦魇中惊醒。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那堆经卷旁,颤抖的手指疯狂翻找,终于再次抓住了那本残破不堪的古经。
昏暗的光晕下,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之前那块写着“摩多罗神”相关文字的、异常“干净”的区域,此刻竟然一片空白!不是墨迹褪色,不是纸张磨损,而是那片区域与周围历经沧桑的污浊部分浑然一体,平滑连贯,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字迹,之前所见不过是他在精神重压下产生的幻觉!
冷汗瞬间淌下。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强迫自己死死盯住卷面,将脸几乎贴到那粗糙脆弱的纸上,瞳孔收缩,去审视那些原本被他视为无意义污渍的边角、夹缝、墨迹晕染的边缘。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心神因为恐惧和求知欲(或者说是某种牵引)而异常敏锐时,那些扭曲、模糊、一团团如同蝌蚪或霉斑的“污渍”,在他眼中似乎……开始“活动”起来。不是物理的活动,而是其笔画结构、勾连方式,忽然呈现出一种陌生的、但又隐隐熟悉的规律。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起来了!这种笔画结构,他并非完全陌生!不是在正统的汉籍或佛典中,也不是在和歌的假名里,而是在……在他年少时,或许在皇宫某个积满灰尘的偏殿收藏的、被列为“异国图志”或“边裔风土记”的冷僻杂书中,惊鸿一瞥地见过类似的符号!那些书里记载的,是被视为“野人”、“山民”、“国栖”等化外之民使用的、早已不被主流文字体系所容的古老记号!那是被驱逐到深山、被历史书写刻意抹去的“被差别民”可能使用的文字!
这个认知让他通体冰凉,仿佛窥见了某个被深深埋葬的禁忌。而更诡异、更无法理解的事情紧接着发生:当他努力聚焦心神,试图去“理解”这些扭曲符号时,完全没有任何学习的过程,那些符号的含义,竟仿佛自然而然地,直接流入了他的意识!不是翻译,不是解读,而是“知晓”!
他忍不住开始低声诵读那些勉强可以连贯起来的段落,声音干涩、颤抖,如同破损的风箱:
“……山裂……川泣……祖灵之目……常暗……平人之犁……焚我社树……逐我于……石之渊……”
每当他磕磕绊绊地读出一小段,被他诵读的那一小片区域的文字,就会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般,连带着纸面一同消失,不留痕迹。与此同时,并非具体的画面或故事,而是一段段破碎的、充满极端强烈情绪的“感知洪流”——那是被压缩到极致的情感与体验:被火把与刀剑驱赶出家园时,脚底摩擦粗粝砂石的剧痛与回头望见冲天烈焰的绝望;在严寒深山挣扎求食,吞咽苦涩根茎时喉头的烧灼与腹中如刀绞的空虚;躲在树后,眼睁睁看着“平地人”的猎人拖走族中孩童时,指甲掐入树皮直至流血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的压抑愤恨;对早已模糊的、水草丰美的故土的疯狂眷恋;对外来神系信仰取代土着神祭祀的深入骨髓的怨怼;还有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累积了数十数百代人的、如同山岩般沉重冰冷的集体孤寂与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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