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往寨子里走，越走心里越沉。以前这寨子里，随处可见团结的影子，墙上画着合力抗灾的壁画，路上遇见人打招呼，三句话不离“咱寨里”，就连孩子玩游戏，都喊着“一二三，齐步走”，透着股子“咱们是一伙的”的劲儿。可现在，壁画被人涂了，写满了“各顾各”“别管我”，路上的人见了面，要么低头走，要么绕着走，有人还在墙上写“谁抱团谁倒霉”，旁边画了个傻子。
寨中心的“合众堂”，以前是全寨人开会、商量事儿的地方，墙上挂着各种集体劳动的照片，有修渠的、有盖房的、有抗灾的，堂中央摆着个大长桌，谁有啥想法，都能在这儿说，最后举手表决，没人耍赖。可这会儿，照片被人撕了，长桌被劈了，地上扔满了碎木头，墙上被人用红漆写满了“谁也别管谁”“各扫门前雪”“抱团是傻子”。堂里那个“功劳簿”，以前谁为寨里做了贡献，就把名字写上，现在簿子被烧了，灰烬里还插着个牌子，写着“啥功劳，都是自找的”。
最让人心里堵得慌的是堂里的“合众碑”，上面刻着合众寨的老话：“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众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寨是咱的家，靠咱你我他；各顾各的好，饿肚子拉倒。”这会儿，“众人一条心”被凿成了“各人顾各人”，“黄土变成金”被改成了“各自奔前程”，“靠咱你我他”被涂成了“靠谁都白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正站在碑上撒尿，嘴里骂“什么狗屁合众，老子一个人过得挺好！”
“找到病根儿了。”宋悦薇的影像出现在合众堂的房梁上，指着屋顶那个“合众灯”，那是个用好多小灯笼串起来的灯，灯座上刻着“众志成城”四个字，这会儿，那字儿越来越暗，像是被墨水泡过，“那灯座里头有个‘离众核心’，跟赵虎检测到的‘离众雾’是一个东西。它往外放一种‘分裂波’，能让周围的人觉得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再这么下去，这寨里的人，迟早得因为各顾各，被困难欺负死。”
一个穿深灰长袍的人影，从合众堂的黑影里走出来，步子慢悠悠的，袍子扫过地上的照片碎片，带起一阵灰黑色的雾，那雾飘过的地方，照片上的笑脸一下子就变成了怒脸。“刘子洋，你可真够闲的，啥破事儿都管，连这点抱团的傻劲儿都要护着。”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带着股子嘲讽，“说白了，团结就是给懒人找的借口，谁有本事谁单干，凭啥要帮别人？各顾各的，谁也不拖累谁，那才叫活得明白，懂不？”
“熵组织的‘离众者’。”刘子洋手按在腰上的青铜徽章上，那徽章在离众雾里，泛着点淡淡的深绿色光，“你跟那些‘背信者’‘厌世者’是一路货，都想让人变成一盘散沙，谁也帮不了谁，最后遇见坎儿过不去，自己把自己坑死。”
“自己坑死？你可真会想。”离众者从袖子里掏出个黑瓶子，对着合众碑一喷，碑上的字立马被灰雾盖住，石头像是被虫蛀了，用手一碰就掉渣，“团结是最没用的枷锁，越抱团越容易被拖累。真正的‘强者’，从来都单打独斗，不指望别人，也不被别人指望——这不是自私，是独立。你看那些各顾各的，是不是比抱团的人少了很多麻烦？那些不帮别人的，是不是比瞎忙活的人省事儿？这才是生存的‘智慧’。”
他打了个响指，那个串起来的灯笼灯“哐当”一声炸了，无数灰黑色的“离众雾”跟浓烟似的涌出来。寨里立马就更散了，原本还能勉强帮人一把的人，彻底成了“自扫门前雪”：有人看见邻居家的房子漏雨，假装没看见，说“关我屁事，又不是我家漏”；有人家的牛跑到别人地里吃了庄稼，不仅不赔，还说“谁让你不看好自己的地”；一个孩子掉进了山沟，旁边有几个大人路过，看了一眼就走，说“别是碰瓷的，少管闲事”；寨里的老磨盘坏了，那是全寨人共用的，现在没人管，有人说“谁想用谁修，我不用”。
“瞧见没？这才是‘真实’的团结。”离众者站在一片散沙里，声音里带着股子病态的兴奋，“没了那些假惺惺的抱团，谁也别指望谁，谁也别拖累谁，多‘自由’！”
刘子洋忽然想起苏清颜说的“团结记忆的抗离性”，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苏清颜连夜做的“忆众饼”。这饼里头，混着合众寨人从小到大跟大伙儿一块干活、一块吃苦的记忆：第一次跟全寨人一块修渠的累和乐，第一次分集体劳动成果的甜，第一次看见“咱寨里”办成大事的自豪，第一次被人说“有咱寨里人在，别怕”的暖……他拿起一块，朝着那个站在碑上撒尿的壮汉扔过去。那人下意识接住，咬了一口，脸上的蛮横劲儿瞬间没了，跟着就赶紧提上裤子，找了块布擦碑，说“我刚才……真不是人……”
苏清颜的声音从合众堂外头传进来，她带着一群老寨民，在堂前空地上，讲着合众寨以前团结一心的事儿：“三十年前，山洪暴发，咱寨里的房子冲毁了不少，全寨人没一个叫苦的，你帮我搭棚子，我帮你找吃的，说‘只要人在，啥都能重来’；二十年前，山里来了野兽，糟蹋庄稼，男人们拿着家伙一块去打，女人们在家守着，说‘咱寨里人，啥也不怕’；咱这寨子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别的，是大伙儿心齐，你帮我，我帮你，抱团取暖，才能在这山里活下去……”老人们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声音虽然颤巍巍的，却像一把把小锤子，敲着那些被离众雾蒙了心的人。随着这声儿越来越大，合众堂里的灰雾开始散了点，那个看见邻居家漏雨不帮的人，找了把梯子，说“我帮你修修吧”；那个孩子掉山沟里，路过的大人赶紧跑回去，喊人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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