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夜晚总是带着咸腥的海风，郁欢站在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的阴影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烟盒。十三岁的少女身形单薄，黑色制服外套显得过于宽大，袖口几乎盖住了她的半个手掌。
三小时前，她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郁欢只是去资料室取法语文件——兰波，不，现在应该叫兰波了，他上周还耐心地教她发音。"Tu es très intelligente（你很聪明）"，他当时这么说，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郁欢读不懂的忧郁。谁能想到，那个会在午后给她带马卡龙的男人，会是荒吐霸事件的幕后黑手？
"叛徒的下场只有一种。"太宰治的声音从会议室半开的门缝中漏出来，轻快得像是讨论今天的天气。郁欢僵在走廊转角，手中的文件袋边缘被她捏出了皱褶。
她不该听的。黑手党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该听的不听。但她的脚像生了根，耳边是兰波被定罪的全过程——那些精密的布局，对荒吐霸神力的觊觎，以及最致命的，他对港口黑手党的背叛。
"执行吧。"森鸥外的声音不紧不慢，像在决定晚餐的菜单。
后来的事情郁欢没有亲眼所见，但传言像瘟疫般在黑手党内部蔓延。兰波被抄家时，他收藏的法国诗集在庭院里烧了整整一夜；曝尸的一周里，乌鸦啄食了他右手的无名指——那枚刻着"Arthur"的戒指不知去向；最后被扔去公共陵园时，连块像样的裹尸布都没有。
只有那顶帽子留了下来。
郁欢看着中原中也最近总是压低的帽檐，黑色皮革在阳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泽。那是兰波的帽子，森鸥外亲手交给中也的"入伙礼物"。每当中也调整帽檐的动作，郁欢都能看见他手腕上暴起的青筋——那不是愤怒，是誓言。中也用这种方式告诉逝去的人，他会活下去，好好地。
"咔嗒"。
打火机的金属盖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脆。郁欢叼着烟，眯起眼睛对抗突然窜起的火苗。第一口烟总是最呛的，她克制住咳嗽的冲动，任由尼古丁灼烧她的气管。这包万宝路是从兰波旧办公室顺来的，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法国人的烟总是这么矫情。
"唰"的一声，火光与香烟同时从她指间消失。
郁欢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已经本能地摸向腰后的匕首，却在抬头时僵住了动作。森鸥外逆着月光站立，白大褂下摆被夜风轻轻掀起，他正用两根手指夹着她的烟，笑容像一副精心绘制着的面具。
"郁酱，"他晃了晃那支烟，"肺会烂掉的哦。"
月光下，烟头明灭的火星映在森鸥外镜片上，像某种危险生物的瞳孔。郁欢的后背渗出冷汗，她注意到首领左手还拿着她的打火机——那个刻着鸢尾花纹的银质打火机，兰波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对...对不起，森欧外"郁欢低下头，黑色长发滑落遮住她阴郁的脸。她闻到自己发丝间的烟味，混合着森鸥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森鸥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得像在哄爱丽丝吃药："十三岁就抽烟谁教你的坏习惯？"他故意问了出来的，手指却缓缓碾碎了那支燃到一半的烟。
郁欢的胃部绞紧。这是个陷阱问题。承认意味着兰波确实带坏了她，否认则显得她在刻意撇清关系。她盯着森鸥外锃亮的皮鞋尖，注意到上面沾着一小块暗红色污渍——可能是红酒，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我...只是好奇。"她最终选择最幼稚的回答，声音细如蚊呐。
皮鞋尖向前移动了半步，郁欢能感觉到森鸥外的目光落在她发顶。首领身上那种混合了血腥与糖果的气息笼罩下来，她突然想起兰波被处决前曾说："鸥外阁下最擅长的，是把毒药裹在糖衣里。"
"好奇是好事。"森鸥外忽然蹲下来与她平视，打火机在他掌心翻转，"但有些火，点燃了就很难熄灭。"他的拇指擦过打火机的齿轮，火苗"啪"地窜起，在他们之间投下跳动的阴影。
郁欢在火光中看清了森鸥外的眼睛——那里面的笑意根本没有到达眼底。这不是关于吸烟的训诫，这是警告。关于她今天出现在会议室外面的警告，关于她知道太多的警告。
"这个我没收了。"森鸥外站起身，将打火机滑入白大褂口袋，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手铐合拢，"作为交换..."他变魔术般从另一侧口袋掏出什么，轻轻放在郁欢颤抖的手心里。
是一包水果糖。
"戒烟糖。"森欧外笑眯眯地解释，"爱丽丝很喜欢的口味。"
郁欢机械地点头，柠檬黄的包装纸在她掌心沙沙作响。当她再抬头时，巷子里只剩月光和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她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甜得发苦的味道立刻充满了口腔。
远处的港口，一艘货轮鸣着汽笛缓缓离港。郁欢望着漆黑的海面，突然明白了中也为什么总在调整那顶帽子。在这座吃人的城市里，有些承诺需要用生命来守护，有些秘密则必须带进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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