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雷霆万钧的漕运审计，如同在沉寂的死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迅速扩散，整个大名府官场为之震动。
那份附有铁证的紧急奏报送往京城的同时，陈远并未停下脚步。他深知，打铁需趁热，必须在对手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组织起有效反扑之前，建立起更坚固的阵地。
漕运分司的案子，由沈炼带着锦衣卫继续深挖、审讯、固定证据。而陈远，则将目光投向了下一个关键目标——大名府府库和税务征缴体系。
如果说漕运是帝国的动脉，那么府库和税务就是心脏和造血系统。这里的问题，同样触目惊心，且与漕运腐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远搬到了大名府府衙附近的一处官廨，挂上了“大明皇家资产管理总公司大名府数据核查公署”的牌子。这块不伦不类的牌子，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生畏的权威。
他做的第一件事，并非直接去查封府库账册，而是发布了一道命令——“数据上报令”。
命令要求大名府下辖所有州县，必须在五日内，按照他统一制式的表格，上报本州县最新的、最详尽的户籍、田亩、税赋、仓储、徭役等数据。表格设计得极其精细，几乎杜绝了模糊上报的空间，并且要求州县主官签字画押，保证真实性。
这道命令一出，下面立刻炸开了锅。
以往的朝廷文书，多是原则性要求，下面自有“套路”应付。可陈远这表格，每一项都要求具体数字，环环相扣，想要做假，就得编造一整套逻辑严密的数据链，难度极大，且极易在交叉比对下露馅。
“这陈远是想逼死我们吗？”
“如此细致的数目，如何填得出来？”
“就算填出来，岂不是将自家的底细全都暴露给他？”
抱怨、推诿、拖延，各种消极抵抗层出不穷。
陈远对此早有预料。他同时使出了第二招——“标杆立信”与“末位惩戒”。
他并没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在下达命令的同时，他派出手下数据组的成员，分赴几个之前通过上官县渠道有所了解、风评相对较好或问题相对简单的州县，进行“技术指导”，协助他们完成数据填报。
这几个州县在“专家”指导下，很快完成了相对规范、真实的填报工作。陈远立刻将这些州县树为“标杆”，予以公开表扬，并暗示在接下来的资源分配和政策扶持上会有所倾斜。
而对于那些拖延、敷衍，甚至公然抗命的州县，陈远则毫不手软。
第五日期限一到，他立刻让沈炼派出锦衣卫，直奔填报数据最离谱、拖延最严重的两个县，直接将县令和钱粮师爷“请”到了大名府。
没有审问，没有用刑。
陈远只是在公署大堂上，将这两个县上报的数据（敷衍乱填的），与他暗中派人调查估算的数据，以及相邻州县、府库存档的数据，放在一起进行比对。
漏洞百出，矛盾重重！
“张县令，”陈远指着其中一份表格，语气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你县上报在册田亩五万亩，但根据历年粮税折算和邻县田亩对比，实际田亩应在八万亩以上。那三万亩隐田的税赋，去了哪里？”
“李县令，你县上报户籍八千户，但去岁征发徭役记录涉及丁口数，远超此数。这些多出来的丁口，是凭空冒出来的，还是你刻意隐匿了人口？”
数据面前，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两位县令汗如雨下，瘫软在地。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传统的、可以糊弄的上官，而是一个手握“数据真理”、不按官场规矩出牌的“异类”！
陈远没有立刻罢他们的官（他暂时也无此权），而是采取了更羞辱、也更具有威慑力的方式——“数据游街”。
他将这两个县数据造假的主要问题、矛盾点，用大白话写成告示，盖上核查公署的大印，张贴在两县县城门口以及大名府最繁华的市集，公之于众！
同时，他暂停了这两个县的钱粮调拨和官员薪俸发放，直到他们重新完成“真实数据”的上报并通过核查为止。
这一招，堪称绝杀！
官场最重脸面，如此公开处刑，让两位县令及其背后势力颜面扫地，威信全无。而停发钱粮，更是直接掐住了他们的命脉，下面胥吏、兵丁拿不到钱粮，立刻就会生出乱子。
不到三天，两位县令就顶不住压力，乖乖地送来了经过“修正”、相对真实的数据，并痛哭流涕地表示愿意全力配合陈郎中工作。
杀鸡儆猴，效果立竿见影。
其他还在观望、试图糊弄的州县，见到如此下场，无不胆寒。他们终于明白，这位陈钦差是玩真的，而且手握一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对抗的武器——数据真理。
于是，一股“数据填报”的风潮，被迫在大名府各州县刮起。虽然其中仍有水分，但数据的真实性和准确性，相比以往，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陈远坐在公署里，看着各州县陆续送来的、堆积如山的报表，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他正在构建一座“数字水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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