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值云眉峰微蹙,指尖在袖中暗暗收紧。
她厉声厉色,喝止了薛义寒的猖狂:“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黑娘用《毒绣秘录》中的法子杀了何人?还需你从实招来!”
薛义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前年秋,御史台的刘大人突然暴毙,府里人说是中了瘴气,可谁晓得,他书房里挂的那幅《寒江独钓图》,是用浸了‘牵机引’的丝线绣的?那丝线细如牛毛,针脚别致,方便藏毒。喜欢它的人会经常抚摸观赏,沾到皮肤便会渗毒,次数多了,五脏六腑便会像被丝线牵住般挛缩而死——这便是黑娘的手笔。”
沈悦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下毒方法新鲜的紧:“那刘大人不是因弹劾控鹤监奢靡才被遭到贬斥,后来又惹了怪病么,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的死,是我发下的指令,黑娘动的手。”
薛义寒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圣人要他闭嘴,我便给他一个‘意外’。这《毒绣秘录》里的东西,杀人于无形,比普通的暗杀干净多了。”
李值云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此说来,卢氏绣坊的密道,便是你与黑娘传递消息、交接密令的通道?”
薛义寒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不错。总有针脚别致的绣品进进出出,难免被行内人发现,生出事端。所以挖个密道,方便运货,也方便传信会面。后来卢氏绣坊搬走,我本想封了那条密道,可差事忙碌,拖来拖去的,圣人竟突然把宅子赐给了庐陵王……这倒成了我图谋不轨的罪证,当真是笑话!”
他突然向前倾身,手脚上的锁链哗哗作响:“李司台,你以为你查的是密道和谋逆?你查的,不过是圣人当年擦不干净的屁股!今日你问我,明日若有新人查你,你又能说清多少?”
李值云眼神一凛,拍案道:“休得胡言!本官只问你的罪行,不管旁事!黑娘如今在何处?”
薛义寒冷笑一声:“何处?卢氏绣坊搬回岭南时,她便偷偷跟着走了。你想啊,一个杀手,赚也赚够了,总有金盆洗手的那一天。或许时下正在岭南的海风中,享受清闲呢吧——谁知道?”
烛火摇曳,映着薛义寒那张扭曲的脸,牢房里的寒气仿佛更重了几分。李值云沉默片刻,看向书吏:“记下他所言,关于《毒绣秘录》和黑娘的部分,需得详查。”
书吏连忙点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沈悦则盯着薛义寒,眼中满是复杂——既有对其罪行的愤慨,又有对其所言“黑手套”的隐忧。而薛义寒,只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手握生杀大权的日子,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值云品着他的笑意,感觉到死在黑娘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
“这也就是说,这秘录里的毒术,可不是市井坊间那些粗浅的玩意儿。先把毒物熬成汁,浸透蚕丝,再用特殊的针法织进绣品里。接触者,毒性渗透肌肤,从而死亡?”
薛义寒点了点头,逐字逐句的说道:
“没错,至于毒物的种类,也很是繁多。比牵机引更厉害的,是一种名叫断肠藤的毒物。此物乃是化名,具体是什么无人得知。浸染丝线后,它无色无味,且毒发时间可延长至七日之后。”
“至于旁的,还有什么‘蚀骨水’‘迷魂针’一类的,夜里会散发细如微尘的毒粉,让人在梦中断气。”
“我第一次见黑娘用这秘录里的法子,是处置那个私通突厥的翰林学士。”
李值云突然睁大了眼睛,腰背挺的笔直:“翰林学士?哪一位翰林学士?又是哪一年的事?”
薛义寒回道:“景真二年吧,刚过完年……”
说到这里,薛义寒突然顿住,目光烁烁的看着李值云,再度大笑起来。
李值云勃然变色,讶异着暴跳的一颗心低斥道:“你把话说完。”
薛义寒几乎笑出了眼泪,他沾了沾眼角,唉声叹气,感慨连连的说道:
“我刚想起来,林簌是你娘啊,哈哈哈。景真二年,正月十七,这一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这是陛下与我首次商议,设立控鹤监的日子。正聊着呢,你娘来了,而后匆匆的留下了一封文书,人就走了。”
“看过文书才知,她检举她的顶头上司,私通突厥。不时的将圣人的行踪和朝中政密,报告给当时的突厥王子。”
“后来,陛下查实了此事。但这位翰林学士姓李,唐李的李,一时出于许多考量,不方便公然定罪。那就只能私下办了。”
“这黑娘呢,就绣了一些日常所用的笔套、袖套、扇套、桌布一类的东西,设法送到了翰林院。”
“不料等了几日,这货竟然没死……”说到这里,薛义寒笑吟吟的看向了李值云,“我后来猜着,他可能把这些东西,送给他的下属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值云的面色愈发难看,阴郁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她嘴唇微动,似乎有话要说,但薛义寒却抢先一步,吊儿郎当地抖了抖腿,语速极快地说道:“眼下,我也算是误打误撞,替李司台拨开了心中的一些迷雾吧。还愿李司台念在今日这一番情面上,在陛下跟前替我多美言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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