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宜送走了调查组的三位同事，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还没等她把这口气喘匀，门铃竟然又响了起来。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以为调查组还有什么遗漏的问题。
透过猫眼谨慎地往外一看，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张此刻她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脸——贺景越。
他怎么会来？
公司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
陆秋宜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贺景越站在门外，身上还穿着白天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
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倦，连那双总是锐利深邃的眼睛，此刻也染上了些许血丝。
贺景越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不请我进去？”他率先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了几分。
陆秋宜侧身让他进来。
贺景越很自然地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他自己的拖鞋换上——经过这段时间的“邻居”生活，这里早已有了他专属的痕迹。
他走到客厅，松了松领带，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后靠，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贺景越才睁开眼：“你想留下来吗？”
陆秋宜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她提交了辞职申请。
她有些不知所措。
贺景越于是追问：“你当时为什么想要辞职？”
陆家给她保证了什么？
陆秋宜敛眉，她并非心如冷石，在贺景越和陆明轩之间权衡，她绝对选择贺景越。
然而，她若留在贺氏，势必会给贺景越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陆秋宜想，就到此为止吧。
于是她说：“有公司出双倍薪水挖我，人家上司一眼就看中了我的能力和才华，并且为人还十分和善，可比某些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扣奖金的老板好多了。”
贺景越闻言，扯了扯唇角：“就为了双倍薪水？钱——”
“什么叫就为了双倍薪水？”陆秋宜瞬间炸毛，“钱当然重要，我出来上班不是为了钱，难道是为了老板画的大饼和崇高的理想吗？”
话没说完，就听到贺景越极其平静地接话：“钱我可以给你三倍。年终奖、绩效奖金另算。”
陆秋宜：……
怼、怼快了。
但他这是什么意思？
给她三倍薪水，他是在挽留她？
陆秋宜忽然笑了笑，拍了拍额头：“哦，抱歉啊贺总，我刚才忘了说。钱不钱的，其实都无所谓。”
对不起我的良心，让你短暂地痛了一下。
“我之前就和您说过了，我这个人吧，不为五斗米折腰。”
“……”
贺景越看着她，眼神里像是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自认为了解陆秋宜的喜欢，却没想到被她拒绝了。
他耐着性子，沉声问：“那你想要什么？”
陆秋宜歪着头，脸上挂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无辜笑容：“主要就是想要个看得顺眼、相处愉快的老板。如果老板是贺总您的话……”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然后斩钉截铁地说：“给我一百倍薪水，我都不会留下。”
贺景越皱眉：“所以，这种幼稚又无脑的赌气，就是你要辞职的理由？”
说谁幼稚无脑呢？！
陆秋宜刚要反驳，就听到贺景越继续说道：“你一直闹着要辞职，一次次踩着我的底线，是觉得这样能要挟到我吗？”
陆秋宜：？？？
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贺景越却没有再看她，他微微转过身，视线投向客厅墙上挂着的抽象画，画布上是浓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红色笔触。
“你觉得这幅画如何？漂亮么？”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陆秋宜一愣，不明所以。
贺景越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确实很漂亮，充满张力。但这世上从不缺画得好的人，无数优秀的作品可能因为无人欣赏，最终湮没在尘埃里。而它，因为出自名家之手，被放在这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被合适的人看到。”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锁住陆秋宜：“同样，一个人的价值高低，往往也取决于她所站的平台和高度。陆秋宜，贺氏是你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能最大限度发挥你那点潜力的平台。”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陆秋宜离了他贺景越，离了贺氏这个平台，什么都不是。
“辞职报告我驳回了。”贺景越说完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陆秋宜叫住他。
贺景越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陆秋宜解释说：“贺总，我的离职申请是按照公司流程正式提交的。根据劳动合同法，劳动者提前三十日书面通知用人单位，就可以解除劳动合同，你没有权力单方面驳回。”
贺景越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你是铁了心要走？”
陆秋宜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是。”
最终，贺景越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猛地转身，拉开门大步离开。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被不轻不重地带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像是在为这场不欢而散的谈话画上一个冰冷的句号。
陆秋宜独自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百感交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而另一边，贺景越回到自己的公寓，冰冷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明明白天，陆秋宜还在这里。
可现在，他突然感觉抓不到她了。
看他不爽？
所以宁可不要三倍薪水也要走？
贺景越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没有任何新消息。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备注为一个[发怒小猫]头像的聊天框。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发出去，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失控的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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