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带着一身湿润水汽的齐曜踱步而出，他换了身墨色暗纹的常服，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翻飞，未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整个人像是被洗去尘埃的宝剑，在烛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齐曜来到正殿，转过屏风，便见林昭昭蜷在软榻上睡得正沉。她侧卧的姿势像只收起爪子的猫儿，脸颊陷在杏子黄的锦缎靠枕里，呼吸轻得如同春日柳絮。
“主子，“三八七从阴影处悄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晚膳已备好了。方才姑娘特意嘱咐，说困得厉害，晚膳前莫要唤她......“
“那就让她睡。“齐曜目光始终凝在榻上那人身上，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她这个年岁，睡眠比饭食要紧。“他转头低声吩咐，“去让厨下温着燕窝粥和酥酪，再备些易克化的点心。待她醒了，随时传膳。“
他边说边走向床榻，修长的身影在宫灯下拉出晃动的影子。伸手取过榻边那床大红百子千孙锦被，动作轻缓地展开。丝绸被面滑过空气，带起细微的风声，他小心翼翼地将锦被覆在那蜷缩的身躯上，被角在颈侧掖得严严实实，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散在枕畔的青丝，顿了顿，终究将一缕调皮的发丝轻轻拨到她耳后。
做完这一切，他后退半步立在榻边。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新修的面容清爽利落，唯有眼底还留着些许未能完全掩去的柔光。
齐曜轻拂衣袖，绕过云母屏风时又回头望了眼榻上安睡的身影。殿内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墨色常服在烛光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
“传膳。“他在紫檀圆桌前落座，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满室宁静。
三八七迅速的摆好饭菜。齐曜执箸的动作优雅却迅速，不过片刻便搁下银筷，接过福安递来的茶盏漱口。随后在殿中负手踱步，目光不时掠过屏风方向，听着那边均匀的呼吸声，唇角无意识地扬起。
“把西阁那张软榻搬来。“他忽然驻足，对福安比了个手势，“就挨着放。“
待两张软榻并排安置妥当，齐曜从鎏金衣箱里取出那床大红龙凤锦被。丝滑的被面在烛光下流淌着华丽的光泽，他俯身整理被褥时，发梢扫过枕面，带来若有似无的柏木清香。
福安正要上前伺候宽衣，却见主子已经和衣卧下。龙凤锦被轻轻覆在他修长的身躯上，与紧挨着的百子被恰成一对。
烛影摇曳中，两道均匀的呼吸声渐渐交织，如同夜风拂过殿外的枫林。
齐曜素来眠浅，这一晚却一觉睡到自然醒。朦胧间只觉下颌处传来羽毛轻拂似的痒意，不由缓缓睁眼——
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那双眼还带着初醒的迷蒙，微微眯着，长睫几乎要扫到他的鼻梁。见他突然睁眼，眸子主人像是受惊的小鹿，倏地睁圆了眼睛，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下一刻，林昭昭猛地扯过锦被，整个人像春蚕结茧般缩进被窝，连一根发丝都不肯露出来。
晨光熹微，殿内还笼着薄薄晨雾。齐曜望着身旁那团鼓鼓囊囊的锦被，眼底浮起些许无奈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被团，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我都看到了。“
锦被团又往榻里缩了缩，裹得严严实实。
齐曜伸手轻轻拉住被角：“出来。“
被团微微发颤，传出闷闷的嗓音：“不要......你先起身回避。“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松开，转而轻轻抚过被面褶皱：“你醒来多久了？“
锦被悄悄掀开一道缝，露出半张绯红的小脸。林昭昭眼神飘忽，声音软软的：“昨夜你刚躺下我就醒了......但你很快就睡着了，我也就跟着睡了。“她将发烫的脸颊贴在被沿，“方才醒来......就一小会儿，我看你睡的香.....“
晨光透过窗棂，在她轻颤的长睫上投下细碎金光。
“然后呢？“齐曜故意板起脸，眼底却漾着细碎笑意，“你趴我脸上干什么？”
“那个......“林昭昭讪讪一笑，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被角，“你有点香，我正好饿了......”
齐曜眯起眸子凝视着她，也不言语。
“你是不是嫌弃我？“她说着就要往被窝里缩，“我昨晚没洗澡就睡了，这几日一直都没洗澡......要不我先去洗个澡......”
“不必。“齐曜淡淡打断，“你比这个更脏的时候我都见过！”说罢转身朝外间扬声道：“福安，传膳。“
这个时候早膳是没好的，还好厨房一直备着，福安很快送来了温热的食盒。
林昭昭简单的洗漱一下便坐着吃了起来。
林昭昭吃饱喝足了才对着齐曜伸了个懒腰：“指挥使大人这会子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我去沐浴更衣啦！”
“本座没有特别的安排！”齐曜坐在一旁望着林昭昭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依照杨大人的安排先休息几日，九月十五日正式颁布释奴公告，届时会忙些。”
林昭昭笑眯眯：“那就是说这几日可以四处逛逛先了解了解风土人情了？”
“嗯！”齐曜目光悠长的望着林昭昭，“随你！”
“那我先去沐浴啦！”林昭昭说着对着恨不得缩到门外的福安喊道，“福安劳烦你准备下啊......”
“好好！”福安嘴上说着，眼睛却看着齐曜。
“去吧！”齐曜看了一眼福安，“按照本座的标准就可以了！”
“啊？”福安眨了眨，“那个也要奴才一旁侍奉吗？还要准备剃须刀吗？”
“你是嫌命长吗？”齐曜皱眉，“还是哪根筋抽风了？！”
“主子！”福安局促地搓着双手，一张圆脸涨得通红：“要不您还是给姑娘找个侍女吧，奴才不擅长啊.......”
“怎么就不擅长了？”林昭昭侧头望着福安低垂的脑袋，“你不是在宫里伺候过吗？”
“奴才伺候的是陛下，娘娘们没伺候过.....”
“你去把汤水弄好就行了！”齐曜耐着性子，“其他的不用你管！”
“那就有劳主子了！”福安说完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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