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空气，一如既往的阴冷潮湿。
当周平带着两名亲卫，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时，影正盘膝坐在地毯上。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副围棋。
黑白两子，在他手中交替落下，棋盘上的厮杀，无声却激烈。
听到开门声，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沙哑。
“杀康王的主意，不是那个女人想出来的。”
“她的棋路虽然狠，但会留三分余地，以作转圜。”
“这种直接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逼着所有人掀桌子的路数，是沙场上的风格。”
“李琼醒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周平心中一凛。
这个刺客的敏锐，简直到了恐怖的地步。
仅凭一道命令，就能洞悉帅府最高层的变化。
“将军要见你。”周平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冷冷地说道。
影落子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睛，看向周平。
“见我？”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探究与嘲弄的神情。
“一个差点死在我淬毒的刀下的人，要见我这个凶手？”
“他想做什么？是想亲手把我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还是想看看，我这个让他差点丧命的影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周平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只是侧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影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干净的囚服，仿佛不是去见一个仇人，而是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带路吧。”
……
帅府，卧房。
浓郁的药味，依旧没有散去。
李琼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面色苍白，看上去没有丝毫威胁。
当影在周平的带领下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个战神，如今却虚弱得像个书生。
一个刺客，身陷囹圄，却站得笔直如枪。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电光石火，没有杀气腾飞。
只有一种无声的审视。
李琼在打量着这个让整个北境差点倾覆的男人，影也在观察着这个传说中的北境之主。
“都出去吧。”李琼挥了挥手。
周平有些犹豫：“将军，此人……”
“无妨。”李琼的语气很平静：“他想杀我，随时都可以。但他现在不想我死。”
周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影，最终还是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李琼和影两个人。
“坐。”李琼指了指床边的一张椅子。
影没有客气，径直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李琼，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琼没有急着开口，他反而咳嗽了两声，齐嫣然放在床头的一碗水，离他有些远。
他伸出手试了两次，都没能够到。
影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
最终，李琼放弃了，他靠回枕头上，自嘲地笑了笑。
“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让你很得意？”
“没有。”影的回答，出乎意料：“我只是在确认，你到底虚弱到了什么地步。”
“结论呢？”
“比我想象的，还要弱。”影坦白道：“我现在要杀你，只需要半步。在你的人冲进来之前，我的手指，可以轻易捏碎你的喉咙。”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你死了，这盘棋就没得看了。”影的目光，落在了李琼床头的那份地图上：“而且，一个能躺在床上，就敢下令要杀亲王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死。”
李琼笑了。
“你是个聪明人。”他终于进入了正题：“我夫人已经把你的条件，都告诉我了。”
“你想看皇帝输得一无所有，你想把他加诸在你身上的一切，百倍奉还。”
影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能帮你。”李琼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你？”影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
“对，我。”李琼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知道，你恨皇帝，因为他把你当成一件没有感情的兵器。你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从一百个材料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最锋利的那一把。”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把刀其实并不完美。”
影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的训练，追求的是一击必杀。你们是孤独的狼，习惯了在阴影中独自狩猎。”
“但龙骧卫不同。”李琼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剖析着影最深处的认知。
“他们是狼群。”
“他们或许单兵的刺杀能力不如你，但他们的配合，他们的协同作战，他们的渗透和伪装，都经过了最严苛的，集团化的训练。”
“他们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三五个人组成的一个整体。他们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眼睛和耳朵。”
“你一个人就算再强，能同时对付几只这样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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