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城乡交界特有的烟火气,卷着巷口梧桐的枯叶,打旋儿落在岐仁堂的青石板台阶上。雕花木门半掩着,药香混着檐下晒干的陈皮、枸杞的甘醇,漫出巷外,与远处菜市场的吆喝声、近处居民楼的炒菜香缠在一起,酿成市井里最安稳的滋味。巳时刚过,一阵略显踉跄的脚步声打破了堂内的静谧,老王扶着妻子张翠兰,脸色焦灼地跨进门来,额角还沾着些细密的汗珠。
张翠兰三十有二,是巷口菜市场小有名气的蔬菜摊主,手脚麻利、性子爽朗,平日里扛着几十斤的菜筐也不喘大气,街坊们都喊她“翠兰嫂子”。可今儿个,她却没了往日的精气神,脸色蜡黄,眼下泛着青黑,被老王半扶半搀着,一屁股坐在堂中八仙桌旁的板凳上,喘了口气就带着哭腔道:“岐大夫,您可得救救我,这两夜简直是活受罪!”
岐大夫正低头用小铜秤称当归,闻言抬眸,目光落在张翠兰脸上,指尖已自然地搭上她的手腕,指腹轻按寸关尺三部,声音温和如秋日暖阳:“别急,慢慢说,哪里不舒坦?”老人须发微白,藏青布衫的袖口磨出了细密的绒毛,指尖带着常年捻药的微凉,眼神沉静得像浸润在泉水中的玉石,竟让张翠兰焦躁的心莫名安定了几分。
“前儿个不是来月事嘛,早上出摊时赶上下秋雨,风一吹就打了个寒颤,当时只觉得有点冷,想着扛扛就过去了,没成想夜里就不对劲了。”张翠兰咽了口唾沫,语速飞快地说着,“白天倒还好,能吃能喝,也不怎么难受,可一到后半夜,就开始胡言乱语,说些有的没的,眼睛瞪得溜圆,手还乱抓,折腾到天快亮才迷糊一会儿,我这心都快被她吓出来了!”
老王在一旁连连点头,接过话茬:“是啊岐大夫,昨晚她又闹了半宿,一会儿说看见黑影追她,一会儿又喊着菜筐倒了,我按着她都按不住,您说这是不是撞了啥不干净的东西?”说着,眼神里满是惶恐。
岐大夫指尖微动,感受着脉象浮数中带着几分滞涩,又抬手拨开张翠兰的眼睑看了看,再让她伸出舌头——舌尖红赤,苔薄黄而干。他收回手,缓缓开口:“不是撞邪,是经行之时,风寒邪毒入了血室。”
“血室?那是啥地方?”张翠兰一脸茫然,老王也凑过脑袋,满脸疑惑。
“《黄帝内经·素问》里说得明白,‘妇人之病,以血为本’,女子月经来潮,气血会尽数下注胞宫,就像家里的主力部队都去了后院护院,前门的防卫就薄弱了,这时候卫气不固,风寒这‘外贼’就趁机钻了空子,直入血室。”岐大夫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温水,继续道,“《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里专门说过‘妇人中风,发热恶寒,经水适来,得之七八日,热除而脉迟身凉,胸胁下满,如结胸状,谵语者,此为热入血室也’,说的就是你这种情况,发热恶寒的时候正好来月经,邪气顺着空虚的血道进了血室,就成了这病症。”
张翠兰似懂非懂:“那为啥白天好好的,一到晚上就疯疯癫癫的?”
“这就和阴阳消长有关了。”岐大夫笑了笑,解释道,“白天自然界阳气盛,人体的阳气也跟着升发,能暂时压制住血室里的邪气,就像太阳出来,鬼魅自然藏形;可到了夜里,阴气渐盛,人体阳气内敛,血室本就因经期充盈,邪气没了制约,就在里面作乱,扰动心神——心主神明,心神被扰,自然就谵语妄言了。《温病条辨·上焦篇》里也说‘妇人温病,经水适来,脉数耳聋,干呕烦渴,辛凉退热,兼清血分,勿犯中下二焦,过此但热不寒,即候气分热减,始治血分’,而你这昼静夜谵,正是血室受邪、阴阳交争的典型表现啊。”
老王搓了搓手:“那岐大夫,这病好治不?”
“不难,只要辨准病机,对症用药,很快就能见效。”岐大夫转身走到药柜前,拿起药戥子,“你这是外寒内热、邪入少阳兼血阴不足,得用小柴胡汤加减。小柴胡汤是《伤寒论》里和解少阳的名方,柴胡味苦微寒,能疏解少阳之邪,还能透表散风,就像给邪气开一条出路;黄芩苦寒,清泻少阳之热,断邪气的根基;半夏辛温,生姜温散,能和胃降逆,防止邪气犯胃;人参、甘草补中益气,固护正气,不让祛邪的时候伤了根本。”
他一边说,一边从药柜里拈出药材:“不过你这情况特殊,经行耗血,血阴已伤,又有热邪入血,所以得加一味生地黄。《神农本草经》里说生地‘主折跌绝筋,伤中,逐血痹,填骨髓,长肌肉,作汤除寒热积聚,除痹’,它味甘苦性寒,既能滋阴补血,补你被耗伤的血阴,又能清热凉血,清血室里的热邪,就像给烧得半干的池塘添水,既能灭火,又能滋养池底的草木,这样一来,祛邪不伤正,滋阴不恋邪,内外兼顾,邪气去了,心神安了,夜里自然就踏实了。”
老王接过处方,看着上面的药名,又有些犹豫:“岐大夫,生地是凉性的,她这还怕冷呢,加进去会不会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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