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成衣铺子"的板门已经吱呀打开。傅文佩用长杆挑起檐下的灯笼,烛泪在灯笼纸上凝成琥珀色的云纹。李嫂正给熨斗添炭,炭火噼啪声里混着可云背诵《汤头歌》的细软嗓音:"桂枝汤治太阳风,芍药甘草姜枣同..."
"云儿,先把参汤喝了。"傅文佩将青瓷碗放在裁衣案上,碗底压着刚画好的旗袍草图。她看见可云眼底淡青的阴影,像宣纸上洇开的宿墨——这孩子昨夜定又对着医书熬到三更。
可云拈起银匙,眼睛还黏在摊开的《本草纲目》上。药汤的热气熏得书页角微微卷起,露出页眉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傅文佩认得那是依萍的笔迹,锋利的撇捺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这芍药甘草汤..."可云突然抬头,指尖点着"缓急止痛"四字,"是不是能改良了用在针灸后的调养上?"
李嫂正穿针的手顿了顿。银针在晨光里闪过,让她想起十年前可云疯癫时,总用绣花针扎破自己的指尖。如今这双手稳稳握着医书,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只有虎口处新生的薄茧,记录着连日握笔的辛苦。
成衣铺里终日飘着棉麻清香。可云踩缝纫机时,总在踏板节奏里默记穴位歌诀。有次给客人量体,她下意识用指尖按客人后颈风池穴:"您夜间是否难以安枕?"
客人惊讶点头:"小娘子怎知?"
"肩线歪了三分,"可云边调整软尺边解释,"应是睡姿不当所致。"她顺手写下安神茶方,字迹工整如印刻。傅文佩在旁裁剪缎面,看见那客人临走时多塞了块银元:"姑娘替我瞧瞧咳嗽方子..."
午后阳光透过绉纱窗帘,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光斑。可云就着这光给旗袍锁边,针脚细密如蚁行。李嫂突然发现她在每件衣裳衬里都绣了暗纹——当归纹样在腋下,远志花藏在领口,都是宁神安心的药材。
"跟依萍小姐学的。"可云低头咬断线头,"她说医者父母心,衣裳也能治病。"
傅文佩忽然鼻酸。她想起依萍说过,可云疯癫那些年总撕扯衣服,如今却把温情缝进每道针线里,像在弥补残缺的时光。
戌时更鼓响过,成衣铺二楼还亮着灯。可云在桐油灯下摊开牛皮纸,仔细临摹人体经络图。灯花爆开时,她顺手用银簪拨亮,簪头镶嵌的珍珠映出书页上"癫狂症"三个字。
李嫂端着安神茶上来,看见女儿正对铜人模型练习针灸。细如牛毛的银针在她指间轻颤,却精准刺入布帛缝制的穴位。墙角堆着缝纫剩下的零布头,都被剪成寸方,上面用胭脂膏画着密密麻麻的穴点。
"娘,您坐。"可云拉过母亲,手指轻按她太阳穴,"依萍姐说这样能缓解头痛。"
温热触感让李嫂恍惚。十年前可云发病时,也曾这样摸她额头,只是当时指甲深掐进皮肉,留下月牙状血痕。如今女儿指尖带着药香,力道轻柔如春雨。
"当年..."李嫂刚开口,可云便摇头:"都过去了。"她指向窗外弦月,"您看月亮缺了还能圆,人自然也能重生。"
傅文佩悄悄找过依萍:"孩子太拼命,我怕她累垮。"
依萍正在捣药,石臼声里混着叹息:"她现在像渴极的人逢甘泉,拦不住的。"她翻开医案指给傅文佩看,可云这月已抄完《伤寒论》,正在攻《金匮要略》。
但依萍还是调整了教学。她让可云把问诊与缝纫结合——给失眠的客人做寝衣,衬里用宁神香料熏过;为咳喘老者制马甲,夹层填入止咳药末。有次可云突发奇想,在孩童棉袄的盘扣里藏了薄荷脑,发热时拆下扣子就能应急降温。
"这丫头..."依萍对着秦老大夫感叹,"把成衣铺变成流动药坊了。"
老大夫捋须微笑:"当年华佗创五禽戏,也是化医理入日常。你这徒弟,有祖师爷遗风。"
腊月里铺子接了大单,要给戏班赶制新戏服。可云边绣龙凤纹样,边给李嫂讲穴位:"百会穴在头顶,紧急时针刺可醒神..."
她突然停针,线绷紧在指尖勒出红痕。傅文佩顺着她目光看去,见个疯妇在街角撕扯头发——恰如可云当年的模样。
"我去看看。"可云抓起针囊冲出去。众人赶到时,见她正用银针刺妇人耳后安神穴,哼唱的竟是《汤头歌》调子。那妇人渐渐平静,可云解下自己的斗篷裹住她,背影单薄却坚定。
当晚可云在医札上写:"病去如抽丝,愈后当织锦。"墨迹未干,傅文佩已捧着新裁的棉衣进来:"给那妇人送的,袖口特意加厚了。"
师徒相视一笑,烛火将两道影子投在墙上,如母女相依。
除夕夜,可云将首件独立完成的旗袍赠给傅文佩。墨绿色缎面上,用金线绣着连绵的忍冬纹——依萍说这花越冬不凋,恰似医者仁心。
窗外烟花炸开,映亮可云眼底的星光。那些失去的时光,正被一针一线缝补成更坚韧的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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