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木门虚掩着,陆依萍透过三指宽的门缝,看见李可云的长睫如蝶翼般颤动。晨光恰好斜射在病榻前,将空气中漂浮的药尘照得纤毫毕现。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绣鞋踩碎了一片枯叶,声响惊动了屋檐下筑巢的燕子。
"嘘——"依萍对闻声而来的药童比了个手势,指尖还沾着捣药留下的淡黄汁液。她看见李嫂颤抖的手正捧着陶碗,药汤在碗沿荡出细碎涟漪,有几滴洒在可云月白的中衣上,洇出深色云纹。这个细节让她想起十年前在陆府,可云不小心把茶泼在尔豪西装上时,也是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但此刻的可云没有哭闹。她只是静静望着父母苍老的面容,目光像初融的雪水,清冽中带着彻骨的凉。依萍注意到她右手无意识地揪着褥子,指节泛白——那是可云幼年受委屈时惯有的小动作,没想到疯癫十年仍未改变。
秦老大夫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时,依萍正捻着衣袋里的银针。针袋里还放着三枚特制的安神针,是她昨夜用珍藏的雪莲淬炼的,本打算用于可云可能出现的癫狂症状。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让她们哭一会。"老大夫的声音像陈年药柜般沉静,"郁气结胸十年,总要有个出口。"
依萍颔首,目光却落在药案那盏雁足灯上。灯油里掺了宁神香,青烟袅袅勾勒出往事的轮廓——她想起初到海市时,在贫民窟找到可云一家的场景:疯癫的姑娘蹲在污水沟边撕咬破布,李副官用铁链锁着她脚踝,锁链磨出的伤口溃烂生蛆。
当时她险些冲上前相认,却被秦老大夫拦住:"病根在心,你现在去是雪上加霜。"
如今看着可云清明的眼神,依萍终于明白老大夫的深意。有些伤痛需要独自面对,就像针灸时某些穴位必须深刺,旁人贸然插手反会坏事。
药庐里忽然响起瓷器碰撞声。李副官失手打翻药碗,褐色的药汁在青砖地上漫开,像幅写意的山水。可云却俯身去拾碎片,这个动作让依萍心头一紧——疯癫时的可云最爱玩碎瓷,常割得满手是血。
但此刻的可云只是将碎片整齐码在托盘里,轻声道:"爹,当心扎手。"
这句话让李嫂的哭声陡然拔高。依萍看见可云轻轻拍抚母亲的后背,指法竟暗合推拿穴位。她忽然记起可云幼时常给患咳疾的李嫂捶背,无师自通地找准肺俞穴。这份天赋若未荒废十年,或许早已成为杏林好手。
秦老大夫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捻着胡须对依萍低语:"记得《黄帝内经》怎么说?'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好了!"老大夫终于掀帘而入,药杵在铜臼里重重一顿,"刚醒的人经不起大喜大悲。"
依萍跟着走进室内,刻意停在离床榻五步远的位置。这个距离既能观察可云面色,又不会给刚清醒的人压迫感。她看见可云抬头望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竟露出个极淡的笑影——像冬雪初晴时漏下的第一缕阳光。
"先服七珍汤。"依萍从袖中取出温着的药瓶。瓶体是特制的琉璃材质,能看见里面琥珀色的药液微微晃动。这是用长白山灵芝配制的,本打算若可云心智受损便用作底方。
可云接药时指尖相触,依萍感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做针线留下的,疯癫时反而消退了,如今重新长出,像生命顽强的印记。
"苦。"可云喝完轻声道,舌头下意识舔了下唇。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李嫂破涕为笑,连忙塞了颗蜜饯过去。依萍突然眼眶发酸,想起尔豪总说可云最怕苦药,每次都要备好冰糖。
秦老大夫开始交代调养事项时,依萍悄悄退出药庐。她在院角的竹筐里发现件染血的旧衣——是可云疯癫时常穿的褴褛衫子,心口处缝着块褪色红布,依稀能辨出"平安"二字。
"烧了吧。"不知何时出现的李副官哑声道,"该往前看了。"
依萍却将旧衣仔细叠好。她记得这块红布是当年可云及笄时,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有些记忆不该被焚烧,而应化作警示的烙印。
回到正堂时,见可云正倚窗看院中的药圃。暮春的风拂过她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那里曾因撞墙留下深坑,如今被依萍用特制的生肌膏抹平,只余淡粉新肉。
"以后想做什么?"依萍轻声问。
可云指尖划过窗棂上雕刻的药草纹样:"跟您学医可好?" 目光澄澈如洗,仿佛十年疯癫只是大梦一场。
临别时,依萍将针囊留给可云:"先认穴位,银针且不急。"
她没说的是,针囊夹层里藏着尔豪的近照——照片背面新添了行小字:"各自安好,莫问归期。" 这是今晨收到南洋来信时,她斟酌良久后写下的。有些真相需要时间沉淀,就像药酒愈陈愈醇。
秦老大夫送她到巷口,忽然道:"那丫头心脉比常人强韧三分。"
依萍望向暮色中升起的炊烟。她想起可云昏迷时的心跳声,通过听枕木传来,如惊涛拍岸。或许正是这份顽强的生命力,才能在被命运碾碎后重拾人形。
药庐方向忽然传来筝声,曲调是《高山流水》。依萍驻足细听,发现有几个音弹得滞涩,像是初学者手法。但她却听出弦音里破土而出的生机——如同冻土下萌动的新芽,静默却不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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